第363章 早夭（二）

書房，太子的已經冰冷。

蘇皇后昏倒在床榻邊。所有太醫都被暴怒近乎瘋癲的天子下令拖出去“斬首”了。也因此，連一個為蘇皇后看診的太醫都沒有。

淚流滿面的宮人蕈紫跪在蘇皇后邊，用力按蘇皇后的人中：“娘娘！醒醒啊！娘娘！”

蘇皇后手指了，然後茫然地睜開眼。

映眼簾的，是蕈紫那張悉的臉孔。主仆相伴三十年，這張臉對蘇皇后來說，實在太過悉了。

蘇皇后喃喃低語：“蕈紫，你怎麼哭這樣？出什麼事了？”

蕈紫用袖子拭眼淚，哽咽道：“娘娘，殿下已經走了。娘娘要節哀啊！”

蘇皇后皺起了眉頭，輕聲嗔怪：“竣兒好好的，怎麼就走了。你別胡言語。快些扶本宮起來。本宮要去竣兒邊。”

這是被刺激過度，失了神智。

蕈紫駭然又驚惶，抖著手扶起蘇皇后。蘇皇后走到床榻邊，坐了下來，拿出帕子為太子拭額頭。

太子的臉孔已經泛出了淡淡的死青。

蘇皇后恍若不覺，細細地為太子拭臉孔，還轉頭對蕈紫說道：“你去萬太醫來，讓他為竣兒施針。萬太醫醫最好，竣兒自小就是萬太醫看診治病，每次都能讓竣兒醒來。”

“萬太醫人呢，你快去找來。”

蕈紫心痛如絞，撲通一聲跪在蘇皇后面前，痛哭失聲：“娘娘，你睜眼看一看，太子殿下已經走了。”

蘇皇后倏忽站起來，素來端莊嫻雅的臉孔因怒火猙獰：“胡說，我的竣兒只是病了，只要萬太醫來了，竣兒就會好起來。你在這兒磨蹭什麼，還不快去召萬太醫來。”

之前因瘋狂怒喊聲嘶力竭癱坐在椅子上的永明帝，已經無力再起。聽著蘇皇后瘋狂的嘶喊聲，永明帝不知哪來的力氣，也高聲怒喊起來：“來人，去將萬太醫帶回來。其余太醫繼續砍頭！”

蔣公公哆嗦著要應下，馬公公已經先一步搶著應下，迅疾起出了書房。

蘇皇后轉走到永明帝邊，撲進永明帝懷中：“皇上，你一定要救我們的竣兒。”

永明帝雙目赤紅，咬牙道：“誰都別想帶走朕的兒子。”

這一刻，這對天下至尊的帝後，就是一對痛失子的尋常夫妻。明知兒子已經咽了氣，卻固執地不肯承認。依偎擁抱著彼此，口中說著無意識的呢喃低語。

跪在床榻不遠的潁川王世子，悄然抬頭看過來。

看著不肯面對現實痛不生的帝後，看著躺在床榻上生氣全無的太子，他心裡只有無盡的暢快。

過了片刻，倒霉的萬太醫踉蹌著進了書房。

“萬太醫，你救救太子。”蘇皇后滿眼哀求：“你的醫最好，你一定能救回竣兒。”

就連永明帝，也放了聲音：“只要你能救回太子，朕封你公爵之位，賞賜萬金。”

萬太醫巍巍地跪下，磕了三個頭：“皇上，娘娘，臣無用，救不醒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已經合眼西去了。請皇上娘娘節哀。”

永明帝的臉孔瞬間猙獰，厲聲道：“滾！將他推出去斬了！將王院判帶進來！”

守在書房外的陶將軍，忍不住了一把額上的冷汗。

皇后娘娘已經魔怔了，皇上也快瘋了。

虧得他剛才聽了北海王世子妃的勸告，沒手斬了一眾太醫。不然，現在皇上一聲令下，他到哪兒去尋萬太醫王院判？

要是被皇上怒火波及，被一並斬首，他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

一個太醫接著一個太醫被再次宣召進書房。

書房裡的嘶喊怒罵聲不絕於耳。

書房外的雨不停落下，如同雨水織就的雨幕。跪在書房外的眾臣都被雨水澆得淋淋的，通冰涼。

定國公忽然長歎一聲，站了起來：“這麼下去不，我進去勸皇上。”

太子已經咽氣合眼，再悲慟難過，再瘋癲怒喊，太子也活不過來了。此時，應該敲響喪鍾，將喪信傳遍天下，為太子辦喪事了。

定國公這一起，吏部尚書也隨之起：“下和國公爺一起去。”

宗人府宗正懷德郡王也站了起來。

一個是武將之首，一個是文臣領袖，還有一個代表宗室皇親。確實沒人比他們更適合。

北海王世子妃趙夕竟也起，輕聲道：“皇后娘娘悲痛過度，我進書房勸娘娘一番。”

這等時候，能進書房，意味深遠。

定國公看一眼趙夕，沒有出聲，算是默認了。

吏部尚書也未吭聲，倒是懷德郡王皺了皺眉頭，沉聲道：“世子妃進書房後，只能勸皇后娘娘，不可多言。”

趙夕點頭應下。

跪在一旁的西河王世子妃，抬頭看著趙夕緩步進書房的背影，心中豔羨嫉恨，卻又無可奈何。

三位老臣進書房後，一同跪下：“太子西去，請皇上節哀。”

“請皇上保重龍。”

“懇請皇上下旨，為殿下辦後事。”

三個老臣的諫言，如寒冰澆滅了永明帝的怒火。

永明帝看一眼床榻上閉目西去的兒子，忽然慘然一笑：“朕到底做錯了什麼。要落得中年喪子的下場！朕甚至連個皇孫皇孫都沒有。皇家絕了子嗣香火，以後朕到黃泉地下，有什麼臉面對列祖列宗。”

說著，忽然慟哭起來。

堂堂天子，痛哭流涕的實在難看。不過，就是厭惡永明帝趙夕，也有幾分惻然。

永明帝是個無道昏君，卻也是最好的父親。他或許對不起朝臣，對不住萬千百姓，對自己的兒子卻從無不是之。

蘇皇后也用手捂著臉，淚水從指中湧出來。

趙夕走到蘇皇后邊，手扶住搖搖墜的蘇皇后。

什麼也沒說，隻默默地以自己的力量為蘇皇后支撐起最後的面。

不知過了多久，永明帝終於停了哭聲，沙啞著聲音下旨：“傳朕口諭，宮中敲響喪鍾，布置靈堂，宮中上下皆著縞素，令文武百進宮跪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