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蘿手指握樹干,那一瞬間,也覺得卞翎玉會還手,然而卞翎玉卻并未說什麼,甚至沒有臉頰上的水,便著半干的裳,走得更遠些,來到的榕樹下,繼續削他手中的東西。
師蘿定睛看去,發現卞翎玉在專注地削幾截桃木。
冷水很快在他長睫與領結了霜,他卻置若未聞,掌下桃木劍逐漸型。
薛安站在門邊,本來打算不讓這個凡人回屋子,刻意給他難堪,沒想到卞翎玉看上去本沒有回屋子的打算。他心里不得勁,只得低低咒罵了一句:“懦弱,晦氣。還以為那破劍能在清水村中保住你!”
話里的侮辱意味太重,師蘿聽得都忍不住皺起了眉,樹下的年卻仍舊充耳不聞,如寒石雕就。
薛安這個人,不得不說,師蘿極其有印象。他是最喜歡卞清璇的弟子之一,此次也死在了清水村里!
三年前卞清璇第一次上山,薛安便對死纏爛打。
與其他弟子不一樣,薛安的家世極好,他父親與宗主有親,他私下可蘅蕪宗主一聲叔父。薛安的母族也是皇族,而且不似南越這樣的小國,他有趙國的皇室統。
因為師蘿有個道君父親,論起出與家世,薛安雖然比師蘿差了些,可也是弟子中的佼佼者。
前世,薛安就像卞清璇手中一把無往不利的刀,暗中對付了與卞清璇有齟齬之人。包括師蘿,也被他使過一兩次絆子,師蘿不喜薛安。
想到薛安是宗主的侄子,心里便更加厭惡。
但師蘿萬沒想到,薛安私下會如此對待卞翎玉。加之從他口中說出卞家兄妹的世,極為驚訝。這是師蘿第一次從旁人口中,聽來卞翎玉世的只言片語。
聽薛安的意思,他應當是調查過心上人卞清璇的來歷,從而得知卞翎玉只是卞家養子。難怪薛安不像旁的弟子那般買賬,反而暗中刁難卞翎玉。
可他們的世真的是這樣嗎?
師蘿前世墮魔后也有意調查過他們的來歷,那時已經過去了幾十年,卞家老宅也已被馬賊洗劫,一片荒蕪,無法考據。
加上卞清璇太在乎這個哥哥了,簡直比親哥還親,不容外人懷疑。
師蘿的刀通曉主人心意,一直朝著薛安蓄勢待發。
無奈地握了些,在心中默默安它:“噓,安靜,我們再看看。”
過了一會兒,薛安倒沒有再做什麼,把門關上,儼然今夜也不準備讓卞翎玉回屋了。不知他是無知還是惡毒,若真讓一個凡人穿著裳吹一夜冷風,恐怕得要了卞翎玉半條命。
榕樹周圍如今只剩下師蘿與樹下銀白衫的年。
前世師蘿鮮有機會去了解卞翎玉,加上圍繞在卞清璇邊的所有人,幾乎都對自己有惡意。師蘿便默認卞翎玉也是卞清璇的“好兄長”。
可是方才聽薛安說,卞翎玉并不在意卞清璇的心意。
心里生出幾分好奇來,這世上,還真有人不喜歡卞清璇?而且還是與卞清璇朝夕相對的哥哥?
蒼山村的夜晚寒涼,羊圈中的小羊蜷著往母羊懷里躲,咩咩委屈嚎。
村民尚且自顧不暇,來不及修建更溫暖的羊圈,因此才出生不久的小羊很是可憐。
師蘿眼中,樹下的年,也如小羊一樣可憐。
他臉蒼白,手指凍得通紅,沒了卞清璇在這里,人人皆可欺辱他。在一眾修士中,一個凡人,重復著日復一日的孤單。
卞清璇對他的那些獨特關懷,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就了指向他的毒刺。只有在卞清璇的邊,他才能安全平和地生活。
按理說,他應當會更加依賴卞清璇。
可他并沒有。
他像一遲暮的明月,這個形容十分怪誕,可師蘿忍不住這樣想。樹下年儼然就是一快要墜落的、孤冷的月。
看他沉默平靜地削劍,為魔修后幾乎快泯滅的良心,在這個時候不合時宜地生出,心里驟然有幾分不自在。
師蘿從未這般清醒地意識到——
來明幽山的三年,卞翎玉不過一屆凡人,他什麼都沒做,卻因為風云人的妹妹,同時被喜卞清璇與厭惡卞清璇的人針對。
過去的自己何嘗不是另一個薛安?同樣因為卞清璇做的一切,理所應當對他加諸罪惡。
師蘿心中微微窒悶,蒼山鎮風雪肆,樹下的年病骨支離。
注視他良久,默默地在掌中掐決,以老榕樹布陣,為樹下的人隔絕了風雪。
看見卞翎玉認真削桃木的作,覺得這個人又冷又傻。
心想,削桃木有什麼用呢,他還不如真像薛安說的,乖乖跟他妹妹,尋求卞清璇庇護。
怕他這麼笨被凍死,也只好在樹上待了一晚,看他不眠不休削桃木。
榕樹下,卞翎玉削著桃木的手頓了頓。
滌魂丹的作用,一到夜晚便會消失,那丹藥就像催命的毒,提前消耗他的,也注定對他越來越沒效果。骨刺早已回他的中,蝕骨的疼痛麻麻,他如今就跟普通的凡人沒兩樣,甚至更加虛弱。
他已困在這樣的無力中數年,連薛安都對付不了。
他也不屑對付薛安這樣的東西,他此次的目標,是為禍人間的不化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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