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行吧。您趕讓人將旬會相關公文給我一份,咱們路上細細說。”
——
時間急,章老與云知意也就沒什麼花腔過場。
上馬車落座后,云知意迅速瀏覽相關公文的同時,章老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說開了。
“……不管從哪方面看,這一出都來得非常突兀。忽然說希盛大人以原州府的名義向朝廷提出請求,讓京中派能勝任教學的太醫前來原州坐鎮講學,總覺得有詐。”
云知意愣愣抬起頭,看著狐疑忐忑的老人家:“這是醫署提的?”
“明面上是醫署提的,但我懷疑是霍奉卿的意思,”章老哼道,“之前一年你隨欽使在外奔走,這些日子你又一直忙著均田革新,那小子做的許多事,你大約不太清楚。他如今變了太多。”
老人家的話只點到為止,但意思是明確的。
如今霍奉卿在兩府黨爭中一馬當先,與州丞府作對,經常直接擺在臺面上給田嶺添堵。
所以章老不信霍奉卿是真心想為學子排憂解難。
當初陳琇算是急之下昏了頭,為了換取廣開蒙學的撥款,才自作主張做出了“聯合辦學”這個荒唐的讓步提案。
霍奉卿那腦子有多靈,章老是了解的。老人家深信,霍奉卿當初絕對是第一眼就看了其中弊端,這件事明顯對庠學很不利。
但那時霍奉卿不但沒反對,反而打蛇隨上,大力推了這項明顯會讓庠學、甚至學政司套的提案,明擺著是要犧牲大批寒門學子的前途,做為自己在黨爭中的籌碼之一。
因為這個,章老如今對霍奉卿非常不滿,在判斷他的很多行為時,不免帶著幾分防備與懷疑。
云知意怔忪一笑:“不管他是不是為了黨爭,讓京中來醫講學,這總歸是好事啊。原州醫署的人水平有限,醫造詣夠格講學的就那麼三兩個,而且也比不得京中太醫。若由太醫來坐鎮講學,對學子們是有利的。”
章老怕這其中有陷阱,云知意卻立刻就明白:沒有陷阱。霍奉卿這是將最初提出的那個方案倒過來了。
最初想的是由原州醫署挑選資質出眾的學子進京,到太醫院轄下的專門學館教深造。
但這樣一來,州牧府就失去了借聯合辦學攻擊田嶺的天賜良機。所以霍奉卿完全不能考慮這條路。
如今將云知意之前那個方案倒過來使用,這證明霍奉卿在經過近兩個月的斟酌權衡后,最終沒有下心腸去犧牲無辜學子的前途。
因為聯合辦學,鄴城庠學甚至學政司,將為原州兩府黨爭的戰場。
如今醫署提出從京中請太醫來坐鎮講學,就等同于在戰場上配備了隨行軍醫。
雖不是要止戰的意思,但至能讓被無辜殃及的學子們得到一定程度的“救治”。
章老對此卻完全沒有云知意那麼樂觀:“霍奉卿那小子如今在聯合辦學的事上占著起手上風,卻突然拋出這種明顯能緩解學政司力的友好提案,我很怕他在其中挖了什麼坑。”
章老雖不涉黨爭,可吃過的鹽比年輕人走過的路都多,看事自是若觀火。
這一年多來,霍奉卿在與田嶺的攻防中使出的某些手段,老人家看得一清二楚。
“那小子如今一門心思扎在黨爭上,路子是越走越邪。好些人都嘀咕,再這麼下去,他早晚要將底線和良心都丟掉。”
云知意抿了抿,小聲道:“您不必太過憂慮,他不會的。有我在呢。”
為了扳倒田嶺,霍奉卿或許偶有一些不夠正直的手段,但是……
云知意,就是他的底線和良心。他不會丟的。
第六十四章
州丞府與州牧府相隔并不算遠,若是步行,耗時最多不會超出半個時辰。
可是云知意與霍奉卿近來各有事忙,加之如今的局面需避人耳目,所以兩人已有半個月沒有過面。
云知意今日是被章老臨時拖來的,并不在原本的列席名單上。在議事廳乍見正在與章老頭接耳的云知意時,霍奉卿明顯一愣。
但他反應很快,那愣怔只是一呼一吸間,旋即就斂好神,若無其事地了座。
這時與會眾們還沒到齊,長桌兩旁已落座的眾大都在與邊同僚嘀嘀咕咕。
見霍奉卿進來,大家稍稍住,與他問好寒暄后才又繼續說小話。
雖說現下的章老對霍奉卿的許多行為并不認同,但老人家也還是有禮有節地暫時停口,對他頷首致意。
霍奉卿在求學時代到底也曾過章老點撥照拂,對這位老人家還是很恭敬的。
他規規矩矩道:“今日辛苦章老親自來……”
“霍大人客套了。下職責所在,不敢言苦。”章老擺了擺手,打斷他的寒暄,又接著與云知意咬耳朵了。
對面有些人覷著云知意,神頗為玩味。
云知意就坐在霍奉卿左側下手座,老人家讓霍奉卿了一鼻子灰,卻半點沒有要打圓場的意思,全程專心聆聽章老叮囑,半點眼神都沒給過霍奉卿。
雖知道不是故意的,但被冷落的霍奉卿心里多有些悶堵。端起茶盞淺啜一口后,放下時的力道便重了點。
青瓷茶盞的底部在厚重的紅木桌面上敲出悶響,站在霍奉卿旁的屬韓康猝不及防,被嚇得一激靈:“大人,可是茶有什麼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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