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說這個字時，語氣含恨，可兩耳卻驀地紅了骨。

那紅暈似春日野火，迅速沿著皙白修長的脖子燃了下去，將平日那份清冷疏離的矜持燒得一干二凈。

第三十章

“打娘娘廟”就在槐陵城南，未出南城門。

南面是槐陵城的一地勢高點，廟就建在斜高十余丈的山坡上，居高臨下，俯瞰全城。

山上林蔭茂，在山腳仰頭便依稀可見枝葉掩映下錯落的灰瓦飛檐；通往廟門的每級石階都顯出歲月風蝕后的古樸氣息，每上一步，都讓人覺得踏過了許多已被時淹沒的神故事。

到了閉的廟門口，云知意駐足停步，接過鄭彤遞來的絹子拭額角薄薄熱汗，狼狽地平復著紊氣息。

而霍奉卿則是呼吸平穩，完全不像個才走完近兩百級臺階的人，這讓云知意忍不住酸溜溜地皺了皺鼻子，心道自己平日里久坐案前導致力欠佳，按理霍奉卿應當也是一樣。可為什麼他看起來就不累？妖怪變的吧？

趁著柯境上前叩門的間歇，云知意拿絹子在臉頰旁揚著風，四下打量。

此地樹木多是數人合抱不下的參天古木，墻上的紅土漆也有多斑駁剝落，看來確如客棧掌柜夫人所言，是個荒廢許久又重起香火的古廟。

除此外，一時就再看不出旁的了。

不經意地扭頭，就見霍奉卿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山門上的石刻匾額，旋即低低冷哼，像是發現了什麼。

大多數人在面對不同事、不同人時，會自然而然有不同面貌。

先前霍奉卿在客棧前堂“上腦”的模樣，以及昨夜剖白心跡時慌到近乎毫無章法的赧一面，對云知意來說都是陌生而新奇的；而他此刻從容冷凝站在“打娘娘廟”前若有所思的樣子，云知意卻再悉不過。

見他神有異，云知意當即斂神正，順著他的目也仰頭端詳起門上匾額，口中低聲詢問：“怎麼了？”

這匾額所用石料看起來頗有年頭，鑲嵌在門頂石槽里，匾上刻的“打娘娘廟”四字是朝廷早已明令廢用百余年的繁復古。

霍奉卿看向，才剛啟，就被廟門開的聲響打斷。

應門的是一位形清瘦的年輕姑子。在看到門外四個陌生面孔時，眼中掠過愣怔，但很快就鎮定如常，雙手合十。

見禮問好后，那姑子道：“諸位施主既是遠道而來，可知小廟進門有規矩？”

這也是個有眼力的，大約看出一行人的核心是云知意，話雖是對所有人說，目卻始終著。

“聽客棧掌柜夫人提過兩句，”云知意好整以暇地彎了彎，指指前頭的柯境與鄭彤，“他倆是夫妻，三六聘拜過堂的。”

這倒不是打幌，鄭彤與柯境確實是夫妻，住客棧這幾日也一直住同間房的，不怕誰去打聽。

云知意也正是為了防備這廟里有人過后去客棧暗查，才不讓宿子約、宿子碧來的。

姑子看了看鄭彤與柯境各自腰間綴的同心結，頷首帶笑。接著又以目在云知意與霍奉卿之間逡巡：“那麼，這二位施主……”

霍奉卿淡聲應道：“早晚也是要三六聘拜堂的。”

云知意面上笑意不變，只是默默將頭扭向一邊。這家伙，果然很會見針占便宜。

——

廟中香客有中年夫妻也有年眷，人不算多，但都雙對，相比冷清的城中已可謂熱鬧。

這廟看著山門不顯大，進了里才知別有天，略看看那些錯落有序的房頂，就知全廟幾乎占了整個山坡頭。

姑子在前引路，順道簡單介紹：“小廟攏共有三進殿。最前的小殿供奉‘主娘娘’的司運侍神，可求各種運道；中殿供司藥侍神；最里為正殿，供奉的便是‘打娘娘’了。若要再往后走，便是講經堂及小道們的廂房、灶間之類。諸位施主是外來遠客，想來無閑暇聞道聽經一季不間斷，那在主殿打過‘娘娘’后便足夠。”

聞道聽經一季不間斷？！在庠學讀書都還有一月一休沐呢。云知意不聲地四下顧盼，心中卻越發確定這是個歪門邪道的廟。

見好奇打量來來往往的香客，那姑子又笑道：“施主既是從鄴城來，定覺小廟冷清了。”

“冷清算不上。不過，鄴城各間廟供奉的神明不同，香客們的年歲整上就會涇渭分明。譬如文曲廟，便多是三五群的年讀書人；中年人就常去財神廟之類，”云知意狀似隨口閑敘，“像貴廟這般，香客全是雙雙對對，又不拘年歲，在鄴城好像只月老廟才有如此景象。”

姑子答：“‘打娘娘廟’諸事皆可保佑，但咱們供奉的主娘娘是講究‘歡喜’的，所以需得夫婦或定的小兒同來，齊心并行方能得大歡喜道。”

“聽起來好有道理，我竟如醍醐灌頂，”云知意敷衍虛應一句，順勢問道，“敢問這廟中供奉的是何方娘娘？何謂‘打娘娘’？是要真打嗎？”

姑子笑道：“小道山門年資尚淺，說不好其中深奧淵源。三殿皆有專門的‘布道使者’，施主們敬香時可詳聽‘布道使者’誦經唱詞，或許能有所領悟。”

到了正殿門檻前，引路姑子停步施禮，由他們自去。

——

香客們在最前面的小殿敬香聽誦后，或多或都會隨捐些錢或做“功德”；到了中殿，“布道使者”便會引導香客再花錢請香囊藥包；最后這主殿的重頭戲“打娘娘”，更是直接明碼標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