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拖延至留宿于此倒是簡單, 但我阿娘只要與我同一個屋檐下,夜半時必會來我房中探, 為我掖被, 有時來回三番, 糊弄不過去的。”余嫻想到了話本里的齷齪法子,低眉臉紅道, “不如……裝作辦那種事, 阿娘聽見了,也就不來打擾了。”
“…你平日到底看些什麼話本?有機會與我一同看看。”蕭蔚被的想法震撼住, 頓時面紅耳赤,“饒是假的,讓你阿娘覺得你我這般不守規矩,非要選在祭祖之日故居行事…不太好吧?”
余嫻臊難當,把頭埋在他膛,悶聲問,“那你說怎麼辦?跌打扭傷,我阿娘就會接骨淤,裝病喊痛,只會讓阿娘夜半來得更勤快。其實我阿娘對我爹祖上無甚好,常與我說祖上無德,且是通達理之人,年輕人至深,難以自持,興許阿娘并不會覺得這等事忤逆呢?”
蕭蔚雖不是死板的人,但還是覺得不行。這樣不僅會讓爹娘覺得如今有酷似兩位兄長的頑劣,對余嫻生出怨氣,而且也會對他這個婿詬病幾多,更多的可能會以為余嫻是被迫,而他當真連祭祖的場合也不顧,強行。遂紅著臉搖頭,失笑道,“不行。我再想一想別的辦法。”
清掃的流程規劃在半個時辰。余嫻坐在石凳上,撐著下頜看蕭蔚清除雜草,有時候真想給他汗來著,可他一直氣定神閑,也沒出汗啊這個。不到半時辰,院大半雜草都被他割除完,連帶著樹葉也撿干凈了,收在簍子里。
回去后發現阿娘也坐著沒,板著臉,好像還在為阿爹騎馬騎得不好的事不高興,阿爹在旁邊灰,得桌子都反了,也不肯換個地方,只為哄阿娘開心,“下次祭祖絕不來這破地方了,山高路遠的還非要騎馬才能趕到山腳!我發誓,未來兩年,我再來我就是蠢豬!小桉,你也發誓,你再隨我來,我就是蠢豬。不管誰來,我都是蠢豬。”
阿娘言又止,乜了阿爹一眼,見他齒笑瞇瞇地,哼聲轉頭,“你本來也不聰明!我都說過多次了,騎馬帶人不是這樣帶的!二十年前我就教你,帶的人要坐在騎馬人的后邊!這樣既不會遮擋視線,也不會揪扯韁繩,馬才跑得快!二十年后你怎麼還是帶我坐前邊?!你有那個技麼?這樣本跑不快!”
阿爹反復賠罪,見越想越氣,便指東說西,“你看這繚繞山尖的冰云,仿若眼前指間,多好看啊,就是有些冷。咱們留宿莊吧!在院子里燃起篝火,吃團圓飯,守完歲,明日再回家。”
不知為何,阿娘沉了會,不惱了,輕聲對阿爹說,“難得來一次,便燒得旺一些吧,山中太冷了。”一頓,挑眉問,“你不怕了?”四墳墓森碑,阿爹的膽子很小。
阿爹了個懶腰,用力拍拍膛,“反正我吃飯的名號打出去多時了,每次來都有你在嘛!再說了,細想一番,也是自家祖上的鬼魂,甭管活著的時候一批人對我有仇有怨,還是另一批人于我有恩有德,雙方打架,兩相克化!其實無甚好怕的!而且你也知道,我命!”
二哥在屋灑水,大哥掃塵,爹娘的心腹在幾道門前分散忙活。半個時辰,圓滿清掃完。如阿爹所言,這只是走了個過場,清掃完了整個山莊其中的一道門面和一進院罷了。且還是最小的那道。
祖墳在莊外幽靜深,山面,木叢生,積雪厚,哪怕是滿山香燭輝煌時,也不會起火勢。險惡之山唯一的坦途,便是這片墓地。
山中墳墓眾多,無數黃金墳以黃金造碑,黃金屑壘丘,皆為無字之碑,本不曉得誰是誰。可這片供奉祖先的墓地,反而從主墓開始,蔓延數里,都是簡潔無奢,并不見珍貴之。
阿爹拿起灑,躬掃塵,這回就連阿娘也不懶,拿起小鏟子認真清理碑上的黑苔,轉臉同大哥和二哥說,“去鏟雪吧。”二哥并不想聽命令,被大哥拉著去,一邊勸一邊說笑,如是給了個臺階,才。阿爹聽見了,低聲叱責他倆,“在此拉扯喧嘩何統!”
阿爹不是很在意規矩的人,但每逢來此掃雪,他必莊嚴肅穆,虔誠萬分。
他轉頭給了蕭蔚一把掃帚,又給一火折子,對說道,“蕭蔚掃完哪里,你就跟著把香燭點了。乖,去吧。”
自小一直做的這活兒,只不過以前是跟著父親。現下停駐腳步,抬眸看向眼前掃雪人的背影,修長偉岸,青如瀑,有時回頭看有沒有跟上,沖淺笑,便恍惚幾分,驚覺自己已長大。
一寸寸一程程,掃雪聲在耳邊徘徊,沙沙作響,更深覺梟山之寂靜。余嫻點一燭,便朝墓下一頷首,躬一拜。從沒見過這些人,因為在出生前,余家祖上的人就都沒了,聽聞是一夕之間盡數自刎,于是偌大的升鼓莊留給阿爹一人,后也荒廢。按道理說,不會與這些人有任何,祭拜時至多只有肅穆之心,但每次來祭祖,點完漫山長墓,回頭再,風彈雪之下燭火仍舊輝煌,如生命崢然,不屈不撓地傲立世間,好似靈魂寄托燭火之上,頻頻躍,總會心澎湃,不已,遂每點完一燭,虔誠一拜。有時凜風刮來,不覺得冷,反倒覺得自己的腦袋被誰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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