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有些反常地忐忑與熱，時歡看在眼里。

偌大皇宮，是最藏不住的地方。這幾日下來，太子生辰宴上發生的事早該傳遍皇宮的每一個角落了，怕是都能傳進冷宮里了。

加之皇帝圣旨，幾乎是將整個朝政都給了太子，而他自己借著龍抱恙的理由,頗為心安理得地開始起了太上皇的悠閑日子。

聽說這幾日，后宮里的妃子們反倒很開心，陛下出現在后宮的時間多了，們又有指了……皇室子嗣不，競爭并不激烈，加之皇后娘娘又素來慈和，是以即便育有子嗣的后妃，除了昔日的貴妃,倒也沒有誰削尖了腦袋地去爭什麼搶什麼。

但如今若能得寵,往后就算新帝登基，這在后宮頤養天年的日子，也會好過許多。

時歡捧著手中游記，瞇著眼懶洋洋地尋思著之前聽說的八卦，對著嬤嬤擺擺手，笑道，“嬤嬤一路過來辛苦了，且先坐一會兒，那丫頭素來作慢，擔待些……”

嬤嬤笑呵呵地坐了椅子一角，寵若驚的，“無妨無妨……姑娘做事細致，自是最好的。老奴不急不急的。”

時歡招呼著嬤嬤坐了，便也沒有再去招待了，只捧著游記側翻閱，這般悠閑自在的樣子，倒是讓兩位嬤嬤放松了些許。

含煙很快回來了，端著新沏的茶,恭恭敬敬地上好了，才用雙手捧起嫁，對著嬤嬤鞠躬，“兩位嬤嬤辛苦了……還請稍等片刻。”說完，才抱著嫁進了里屋。

比平日里更守禮規矩，只因為知道自己如今的待遇，都是大小姐的面子為自己掙來的，這些宮里來的人背后斷斷不會議論自己這樣一個小丫頭，卻會議論時家的大小姐如何如何。

不愿因為自己，為大小姐招致閑言碎語。

含煙很快就穿好出來了。

本來就俏可的姑娘，一大紅嫁，頃刻間便似換了個人似的，可里帶了的韻味，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兒，即將開放。

最是那一瞬間的人。

嬤嬤們看呆了，時歡合了游記，支著下頜輕笑，“咱們的姑娘……終于長大了。”

片羽從外頭進來,聞言頷首,“嗯,長大了。”眼底欣喜又促狹。

嬤嬤們連連附和，“是呀是呀，含煙姑娘可真是個人坯子呢，林侍衛當真好福氣！”

這嬤嬤也是個妙人，此前眾人總說這樁親事里，那丫鬟是個有福氣的人，林江雖然是侍衛，但到底是上過戰場當過副將的，如今跟在顧大人邊，名為侍衛，實際上誰都知道，縱然是娶個小家碧玉，也是足夠的。

這嬤嬤顯然是聽說過的，此刻便道，林侍衛好福氣。時歡端著茶杯笑呵呵地，半點兒架子也沒有，甚至連一開始若有似無的距離都煙消云散，“嬤嬤慣會說話了，本小姐聽著都甚是開心呢。”

長大了的含煙姑娘還有些無所適從，揪著子的側邊，低著頭抿著，不好意思抬頭看人。

“老奴說的自是實話。”嬤嬤端著茶杯，自始至終沒有喝一口，這會兒小心翼翼地擱下了，才問，“不知……姑娘覺得這嫁可合？可滿意？若是有哪里需要修改的，說一聲便是，咱們這邊再拿回去改改，也就一兩日的景，誤不了事的。”

含煙連連擺手，“這嫁甚好，嬤嬤辛苦了！合著呢，也好看……奴婢做夢都沒有想過能穿著宮里頭做的嫁出嫁，謝謝嬤嬤！”

半點兒沒有恃寵而驕的樣子。

嬤嬤倒是打心眼里喜歡起這位姑娘了。

大戶人家小姐邊的大丫鬟，通常都有一傲氣，特別是在下人們之間，總覺得自己是下人中的佼佼者，是連普通人家的小姐都比不過的，足夠抬著鼻孔看人的。

這位姑娘卻半點沒有，即便的主子……如今該是這帝都最最尊貴的姑娘。

來時的忐忑終于散盡，離開的時候帶著時小姐給的薄薄一兩張紙的香囊，格外地興高采烈。

不出小半日的景，這事兒就傳了開去，都道這時家家教是真好，大小姐也是真大方，賞銀都是直接給銀票的，可見對那位含煙姑娘是真的疼到了心坎兒里。

說著說著，又慨那寡婦家，好好的一筆生意，就這麼黃了，連帶著和時家好的幾位夫人最近也另尋了其他的鋪子，那寡婦家的生意喲，一日不如一日。

怕是快撐不下去咯！

當然，這些時歡是不知道的。

時大小姐送走了兩位嬤嬤，又將癟著都快哭出來的含煙姑娘趕回了自己屋子，才對著樹上綽綽地靜招招手，“下來。”

立竿見影地，樹上落下一人，小八，帶著一頭漉漉的水汽。

時歡繼續招手，指指自己邊的小矮凳，問，“不是說不待樹上了嗎？怎地又上去了？”

小八慢吞吞走過來，完全沒有他下樹的速度，走到矮凳邊上，規規矩矩地坐了，手擱在膝蓋上，聞言也沒回答。

時歡側目看他，他低頭看自己的手。

繼續看他，他繼續看手。

無奈，時歡嘆了口氣，喚道，“小八。”他像是又回到了更早之前，那個沉默地、將自己躲起來避開人群的小八，這讓人有些不知道如何通。

“嗯。”他應道，有些低落。

旁敲側擊肯定不行，于是時歡直截了當，“太子找你了？”

沉默，半晌，才道，“……嗯。”聲音很低，散進雨里。

“小八。”喚他，側看著他，認認真真地同他說道，“你待在我邊，便永遠只是一個小廝，這和師兄邊的林副將不同，你最終只會像這府里的任何一個小廝一樣。走在街上，并不會有人知道你什麼，他們只知道你是時家的下人，是時小姐的小廝……連名姓都沒有。”

“我……”他張了張，想了很多，卻不知道如何表達。他甚至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地，深思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