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被懟地腦殼疼，可說要罰，他卻也已經沒什麼氣惱了，也就是這丫頭一直低著頭不吭聲的樣子讓人沒辦法給自己設臺階，以至于說了這麼久，口干舌燥的，氣卻消地差不多了。

這會兒遇到這麼蠻不講理地護著人的顧辭，氣不打一來，當下擺擺手，有些挫敗，又有些不勝其煩的樣子，“趕、趕帶著你的人麻溜地走吧！省地在老頭子面前瞎晃悠……礙眼！”

顧辭從善如流，行了禮，道了別，拉著時歡走出了院子，丟下了一眾面面相覷又紛紛錯開了視線的長輩。

今天的時歡，很安靜。

看起來有些像乖乖知錯訓的樣子，只是在出院門的時候，后腳尖輕輕勾了勾門檻，一個踉蹌，幸好顧辭及時抬手，穩住了。

一個看起來很小、很小的疏忽。

含煙看在眼里，突然微微紅了眼眶，偏頭對收拾了東西跟出來的片羽說道，“回頭，去熬點藥膳粥，在小廚房里溫著。我去些熱水，準備大小姐沐浴。”

片羽沒看到這一幕，亦或者，即便看到了也不會有含煙那樣直觀的，是以只道，“已經無礙了。”

哪里無礙了？

臉是無礙了。可自家小姐從小教于皇宮的教養嬤嬤跟前，一應禮儀從不出錯，更別說只是一個幾乎日日來回的門檻的高度，那幾乎早已形本能的反應，怎麼可能會絆倒。

再注意到小姐今日有些異樣的安靜……

含煙看了看腳尖，“小姐連日奔波，想來是疲乏。你就熬些助眠的藥膳，讓吃了好好睡一覺。”

片羽點頭應了。

顧辭牽著時歡的手走，沿著林蔭小道走，避開了剩下夜間殘余的熱度。

兩人都沒有說話。這丫頭這幾日并不僅僅只是奔波，水路顛簸很不習慣，加之休息不好，其實能維持這樣沉默的平靜已是艱難，甚至有點兒強弩之末的樣子。

他心疼，卻又配合著裝作并未察覺，只陪著一步步走。

小路盡頭，低著頭步履匆匆走過來一個下人，上前之后側低頭行了禮，“大小姐、顧大人。”聲音得很低，于是聽起來像是多了幾分奇怪的尾音。

顧辭偏頭看了他一眼，點點頭。

堪堪錯之際，時歡突然偏頭看去，對方正抬頭看來，四目相對的瞬間又很快偏了頭去，似乎彼時視線的匯只是時歡恍惚間的錯覺，時歡看著對方背影，“你母親的病，好了？”

對方渾一滯，似乎才恍惚間反應過來時歡是同自己說話，趕誠惶誠恐地面向時歡行禮，“回大小姐的話，母親、母親……沒了。”

普通百姓的命，總是不夠金貴，只是一場風寒，就可能自此消散。

如螻蟻。

時歡點點頭，說著“節哀順變”的話，表卻很淡，顯然沒有多同來，只不咸不淡地又吩咐了一句，“若有困難，就去賬房提前支取些銀錢，就說我同意的。”

對方恩戴德地跪了，跪在夏季曬了一日還泛著余溫的鵝卵石上，“謝大小姐。之前母親病重，便得了大小姐照拂，如今如何再敢給您添麻煩。”

時歡只頷首，“無妨。小事。”說著，轉離開了。

顧辭若有所思地回頭看了眼那下人，見對方還跪著，并未起，仿佛很是虔誠的樣子。倒是開口問道，“門房？”之前在大門口見過。他記好，即便當時沒有刻意記住，可事后再見到也能第一時間想起來。

時歡點點頭，“嗯。”

“誰的人？”

顧辭問地太過于直截了當，時歡側目看他，勾了勾角，“你知道？”勾起的弧度，微涼，似諷。

顧辭搖頭，指尖輕輕撓了撓的掌心，“因為我家歡歡是個格外善良的人。”

有些答非所問，時歡瞅他，“可我并沒有對他很涼薄啊，我還讓他去賬房提前支取銀錢了。”這還不夠良善嗎？

“不一樣。”顧辭輕輕笑了笑，牽著走出小林子，時歡的院子已經依稀可見，他放緩了腳步，解釋道，“換作任何一個時家的下人，若你不知曉便也罷了，但凡你知曉，自是讓人取了銀子直接送他家去了，如今卻只是讓他自己提前去支取月例，說白了，那是借。何況，一無信，二無親信，賬房愿不愿信，仍是另一回事。你呀，純粹是想要看看對方的作罷了。”

輕而易舉地被點破。

時歡也不在意，踢了踢腳邊的石子兒，“顧言耀的……煞費苦心弄來這麼個格外像境外的年，想必最初的意圖是想要我們去針對顧言卿。而后來……既然是棋子，左右不用也是浪費，便這麼用著了。”

顧辭素來看不起顧言耀的腦子，聞言冷哼，“能干嗎？”腦子不好的主子，帶著一個看起來腦子也不大好的眼線……

時歡聳聳肩，“興許……就是監視一下時家往來多人，還有譬如，皇后和右相的關系，再譬如，表哥和時家的關系，以此來向皇帝說些挑撥離間的話。”

說話間，已經到了院門口，顧辭拉住了時歡，沒有再往里走，道，“拔了吧，左右他也敗了。”

時歡卻搖頭，“無妨……若正經主子不在了，這麼個小廝留著看門，也不錯，至，還懂規矩的。”

說著這樣的話，眼神去悄悄避開了去。

心虛了。

顧辭將的小作看在眼底，卻也不揭穿。心里卻已經打定了主意，那人……留不得。這丫頭對顧言耀的癥結在膠州戰役，顯然……膠州戰役一日不得昭雪，這丫頭怕是一日還在盤算著如何出手……著實令人不放心。

他松開了手，“進去吧，我就不進去了……這兩日好好休息。”

時歡站在原地，頷首。

說著，轉代了含煙和片羽好生照顧小姐，才同時歡道了別，轉離開。

離開之際，輕聲吩咐林淵，“去調查一下方才那小廝。馬上。”

林淵低頭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