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凌理所當然地猶豫了。 其實這點拷問對他來說真的不算什麼，但凡紙面上的字把“賣腐”換“炒cp”，那麼臉皮久經鍛煉的他都能立刻臉不紅心不跳地簽上自己的大名，然后出溫

好看的笑容，像面對采訪的時候一樣無比自然地說：

“是啊，我們只是好朋友啦。”

可這次牽扯到的是秦絕。

他不一樣，他跟誰都不一樣，羅凌清楚這位老師在自己心里的分量。

夏淞，或者說在紙上寫字的這個人罵得夠狠，“我自尊自重”，反過來就是“我自輕自賤”，羅凌自覺被罵了個狗淋頭，卻本無法發出反駁。 他不會像他的一樣無論什麼事都把自己摘出去，做了就是做了，他如果真覺得不妥，大可以一早對謝貞的暗示嚴詞拒絕，可他沒有，他只是乖順地默認

，自欺欺人、自以為是地通過一點微不足道的努力把事的影響“降到了最低”。 ——可事實上，這種東西本沒有所謂的高低之分，1和10都會被璨華娛樂的專業運營團隊擴散到100，只要不是0，哪怕羅凌把1降到0.001，也無法阻止

秦絕被拉這場BLcp的無限度狂歡。

羅凌的明星生涯總是趕在好時候。

他十三歲時，國的年偶像市場正好一片空白，于是在練習生時期就備矚目。 訓練兩年后，恰好國興起選秀，彼時的選秀還非常古老傳統，搞得像春節聯歡晚會的預選賽似的，沒有團之分，不論唱法、年齡、別，只要喜唱

歌跳舞，皆可報名參賽。 年僅十五歲的羅凌就這樣被當時還是二流公司的璨華娛樂送了進去，然后一路高歌猛進，劍指出道，為龍國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養系豆，一個人揭開

了一整個偶像時代。 然后他迎來個人首場演唱會，幾大老牌娛樂公司聯手打，使盡下作手段讓原定的演唱會告吹，奔赴現場的齊齊滯留，不止們怨氣沖天，大量人流擁

亦是造了極大的社會負面影響，于是璨華娛樂認栽，悶頭在后臺彩排的羅凌像被拆掉了高塔的小王子似的，被一個個大人們拖出來講清事原委。

他迷茫，驚恐，自責——雖然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自責。

謝貞把羅凌罵哭，然后他的眼淚讓他站到鏡頭前。于是當天過十五歲生日的羅凌帶著眼里的和臉上的淚痕出現在面前，深深鞠躬，小聲道歉。

們的怒火被平息了。

藏在黑暗中的大人們看見璨華娛樂推了小崽子出來，一邊嘲笑，一邊從羅凌的畏畏里到爽快。 接著誰也沒想到事的發展會變那樣：無數因為心疼羅凌和不忿于其余公司的欺，發了瘋一樣購大量專輯、周邊甚至璨華娛樂的票，這之中竟

還有人半夜砸開公司的窗戶，往里扔一捆一捆的現金。

局勢由此逆轉，璨華娛樂一朝翻盤，全公司上下都在嘆不講道理的溺有多瘋狂，謝貞恍有所悟，立刻把握住其中關竅，著手進下個公關。

“要讓們惶恐，要讓們不安，擔心，害怕，憤怒，們越是難，就越是忠誠。”

謝貞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此后的兩年里羅凌的社群始終流傳著兩條“保真”的消息： 在國外接英教育的羅凌抱著一腔熱歸國出道，卻遭此橫禍，這對小小年的夢想是多大的打擊，整個龍國的偶像環境還未興起就爛這樣，外國人

怎麼看待我們；

璨華娛樂整個公司都特別喜歡羅凌，倘若事到了最糟糕的境地，他們會首先選擇送羅凌回國外，確保他安全無虞。 那段時間，羅凌的做夢都是他含淚登上國飛機，睜眼閉眼都擔心公司倒閉，一個個提心吊膽，本來沒那麼的人在危機緒的反復熏染下也被洗腦，以為自己深極了，本離不開羅凌，于是一有消息立馬掏錢，義無反顧地用錢給璨華娛樂鋪磚疊瓦，就指著公司做大做強，趕快有能力保護好他們脆弱

的小年，讓他繼續在舞臺上耀眼發。 羅凌出錯、表現不佳，無所謂，們會溺——“他才多大呀，還只是個孩子，他自己都那麼努力了，也已經經歷那麼多殘酷的事了，你們是想把他瘋

嗎？！”

公司決策失誤、細節不到位，無所謂，們會包容——“算我求你了，千萬別倒閉啊，小作坊總有顧不到的時候，這些我都能理解，你好好活著別死就行。”

就這樣，繼偶像時代來臨，羅凌再次開啟流量時代。

謝貞站在他前頭，替他遮風擋雨做決定，也替他把握住一個又一個風口。

璨華娛樂已經為行業龍頭，公司那套失效了？好，立刻換罵公司！

記住羅凌沒有任何污點，他從來都是無辜的，有問題都是因為公司失去初心變了資本家！ 羅凌？羅凌現在被資本家在手里，他對經紀人那麼親近，對公司那麼信任，他就是個可憐孩子，什麼都不懂，心里只有夢想和，所以想讓他好過就咬

牙送錢！

娛樂圈的走勢變了又變，不變的是嗅覺靈敏的謝貞。

偶像市場飽和了？好，現在轉型，什麼出歌發專輯演唱會的事先吊著，重心往影視那邊靠。

泥塑風起來了？好，立刻準備新妝造，一律往白齒紅清冷溫優雅路線靠攏，度往高了抬。

小眾耽文化走進大眾視線了？好，最合適給羅凌當1的人我來選！秦絕就你了！

一步，又一步。

羅凌的明星生涯總是趕在好時候。

他也因此總是最火的一個。 難不羅凌真的喜歡自己在的意里是個躺在床上被另一個男人cpy的形象嗎？當然不。可就像他上廁所時外面一左一右站著兩個保鏢守護他的尿尿聲

一樣，他喜不喜歡，有什麼要呢？

利益資源的人，沒有資格對打造資源的勞力說“不”。 羅凌浸在里太久太久，久到以為對說幾句“我們要一起變得越來越好”、“我希大家不要吵架”等徒勞無力的場面話就引導，直到他注冊進“秦絕的家”，直到他親眼目睹秦絕的探班，仿佛應了那句形如廢話的“真傷就是游戲里最真實的傷害”，秦絕的生態圈無視他被飯圈規則建立起的一切屏障

，直擊中心，打出致命暴擊。

難道羅凌不知道因為吃他和秦絕RPS于是兩邊坑的cp會給秦絕的社群造多大沖擊嗎？

難道羅凌不知道從自己這里爬墻過去或者多一個秦絕墻頭的“資深飯圈孩”會把秦絕的社群攪合得多嗎？ 原本秦絕和唐糯安安靜靜地做羅凌和李靜魚的綠葉，不搶風頭，不占資源，連cp營銷都一點不搞，熱度通通讓位給“凌魚”，唯一稱得上“妨礙”的就是那兩人

演技太好，時不時真的憑實力出圈，引發一波關注。

但第五集開始，謝貞籌謀已久的營銷團隊下場，他們煽風點火，自顧自地為了給羅凌吸，從而將秦絕綁上這輛所謂的流量戰車。

羅凌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和秦絕的從“對家相爭”變“cp各有偏向”再變“各個屬大戰”。

他當真不知道秦絕和社群聯系，會在乎的一舉一，為們心發愁嗎？

源頭或許不在羅凌，在膽大包天的景興河，和過分厲害、一朝奪得“海明珠”影帝的秦絕本人，以及營銷號、自和廣大看熱鬧的網友上。

任何藝人火了都要遇到飯圈這點爛糟事的，要不怎麼說人紅是非多呢？

——可羅凌真能昧著良心說這話麼？

他比誰都清楚，如果最后出事了，這事里絕對有他一份。

他只是在做睜眼瞎而已。 作為國頂流，羅凌有責任約束、引導他的，或至留住們，別讓這些被璨華娛樂荼毒得連思維都拗不過來的資深飯圈人帶著們那套被規訓齊整的

規則如蝗蟲般竄。

但諷刺的是，羅凌要是能做到這些，他就不會是國流量第一人了。 話回當前，或許是羅凌猶豫了太久（其實僅有幾秒），或許是“請求”他簽名的人失去了耐心，夏淞做作地“啊”了一聲，將寫著“起誓書”和秦絕跟岑易的那兩

頁紙撕掉，塞進自己的袖口。

“不好意思，前輩，我忘記紙上有字了。”他半點不帶歉意地向羅凌致歉。

羅凌有些詫異地看著夏淞，然后從那副似冰冷又似在嗤笑的神里得出容：夏淞并不是放過了他，而是他自己在猶豫的那一刻，就已經宣告了最終判決。

“……”羅凌扯出一抹勉強的笑意，“沒關系，我簽在這里就好。”

他埋頭筆，余卻瞥見左頁容仍在——是“沒有惡意”，“單純好奇”，問他秦絕是不是真的喜歡他的那一頁。

羅凌久經練習、已記憶的花簽名從未如此滯不暢。

這個問題，他……不知道。

他原本是很有自信的，可現在他止不住地想，倘若秦絕得知了他和他的團隊背后搞這些上不得臺面的東西，那，他還會得到秦絕的青睞嗎？

羅凌必須承認，如果夏淞是專門來搞他心態的，那他已經功了。

無比艱難地簽完名字，羅凌竟還能保持著淡淡的笑容，將小本子遞還給夏淞。

夏淞也出一個乖覺的微笑，接著將筆記本合在掌心，認真地朝羅凌鞠了一躬。

“謝謝前輩諒我的冒失。”他張口說瞎話，“紙上寫的演唱會設計還請您幫忙保，多謝了。”

“什？……哦，哈哈，沒問題。”羅凌驀然意識到夏淞在給剛才的事找借口，有助理陳亮在旁，他的確不想過后再面對那些名為關切實則監管的詢問。

等等。

羅凌心中一凜。

演唱會設計……演唱會設計？！

羅凌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臨走之前還給他下了個套！ 他們都清楚紙上到底寫了什麼東西，但夏淞一開口將容定死，那麼羅凌今年的個人演唱會就絕對不能出現任何和“千”演唱會相似的元素，因為他“不慎

看過了‘千’的設計”。

同理，璨華娛樂也絕對不能找任何理由抹黑“千”演唱會抄襲，因為是羅凌“先看的”，有先有后的事，誰抄誰還真不一定。 而假如羅凌否認他沒看過“千”演唱會的設計idea，夏淞必然會拿出本子上的簽名和撕痕證明今天發生的事，如果羅凌再次表示當時的確有紙，紙上也的確

有字，但字不是“千”演唱會相關，夏淞就可以反問他：“那麼紙上的字是什麼呢？”

羅凌敢說嗎？ 他不僅不敢，還得防著夏淞把那兩頁紙公開，畢竟上面的容可不得了，公布之后就算璨華娛樂可以公關，他在秦絕那邊的信譽和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好

度也完蛋了。 甚至洗地的對策都沒用——夏淞當著他的面撕下了紙，撕口非常不規則，像指紋一樣有隨機和唯一，只要拿出袖子里的兩張紙，把撕痕一對，就能證

明它們和它們的容都是原裝。

要是再接著洗，說紙上的東西都是后來寫的，羅凌看到的時候是空白的紙頁呢？

糟糕！

羅凌恍然驚覺，“起誓書”的那頁筆跡明顯書寫得分外發狠，力紙背……確實是理上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