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付茗頌用過早膳,便已至巳時。坐在殿,時不時抬頭往外瞧一眼,道:“楊姑姑平日里,不是辰時末便來了?”
沈太后一直以來喜靜,免了各宮嬪妃的晨昏定省,但自有了子以來,永福宮的楊姑姑日日都在同一個時辰,送來一碗藥膳,看著吃下的同時,還要再將太后的囑咐復述一遍,才能堪堪離去。
付茗頌聽得耳朵都生了繭子,可也不得不聽。
今日,怎的沒來?
素心仰頭去瞧,道:“奴婢去問問,許是外頭風大,路上耽誤了也說不準。”
正抬腳去,就見一襲紫款款而來,素心忙伏道:“奴婢請長公主安。”
前些日子駙馬薛大人于戰事上獻計有功,得皇上嘉獎,這夫妻夫妻,自然是福難一,是以六公主便被封為了長公主。
聞昔笑盈盈朝坐墊上的姑娘道:“皇嫂怎不進屋里歇著,坐在外頭,難不等皇兄呢?現下這個時辰,離下朝可還有一會兒功夫。”
付茗頌過手,便將那芊芊五指搭在手心里。
許是都是當娘的緣故,姑嫂二人,自打付茗頌懷孕后,關系便愈發親近。
遮月奉上茶,笑說:“長公主有所不知,娘娘是在等楊姑姑呢,從前這個時辰,楊姑姑總來送些補品藥膳,今兒稀奇,還未來。”
“那不必等了,我才從永福宮來,母后說深秋霧大,昭宮又有小廚房,且素心與遮月都細心,便不楊姑姑跑這一趟,但可囑咐了,若是有誰敢懈怠,必不輕饒!”
此話落,素心與遮月連連應是。
付茗頌揚了下眉,遲疑道:“楊姑姑不來了?”
聞昔傾,虛虛擋著,揶揄道:“高興罷?我可是深有會,我懷子那陣子,母后都不忘日日遣人來嘮叨,莫說你住在宮里了,我懂的,都懂。”
姑娘臉一熱,低頭笑笑,隨后皺著鼻尖道:“確實有些嘮叨,耳朵都磨出繭子來了。”
說罷,姑嫂二人相視一笑。
說了會兒子話,付茗頌留了聞昔用膳,候菜時,遮月打了簾子進來,“娘娘,永福宮的春緋姑娘來了。”
須臾,春緋捧著個香木盒子上前。
撥下暗扣,里頭赫然躺著兩件小裳,一件芙蓉,一件淺金。
春緋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這兩件裳是太后親手所做,說娘娘腹中若是個公主,便著這件,若是個皇子,便著金這件。”
付茗頌手接過,沈太后有年頭不針線,但手藝卻一點未曾生疏,只這兩件織錦緞子上的各圖案花紋,不做上一個月怕是不行。
吶吶道:“母后心細,備了兩件。”
春緋笑說:“太后道皇后娘娘年紀小,宮中的長輩僅一人,自當要想在娘娘前頭。”
聞言,付茗頌一怔,聽見“長輩”二字,著這繡著花樣的裳,鼻尖一酸。
聞昔又陪說了許久己話,用過午膳后,才堪堪離宮。
在昭宮外停滯了一瞬,回頭瞧了眼,心下難免慨。
世上子親前,都求家宅安寧,最好能有個和善的婆母,殊不知,這婆母好的前提,那得是夫婿好。
從未想過,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終有一日,能至這般。
聞昔仰頭,瞇了瞇眼道:“允秋,你瞧這太,可是從西邊升起的?”
-
書房中,沈國公等一眾大臣皆于此,不為別的,就為那爻國使臣進京的一應事宜,畢竟事關兩國好,也是馬虎不得。
最要的是,那位隨之而來的木爾朵公主。
沈國公道:“此番公主來楚,千萬馬虎不得,且至是一月的行程,一路不得在各驛站歇息,西南事多地,接待的人必好生挑揀,不知諸位心中可是已有人選?”
有員七八舌商議:
“那徐州刺史如何?”
“不不,鄉野之人,恐手腳。”
“那利州巡?”
“年過六十,自個兒腳都不便,怎能接待爻國使臣?”
“依微臣所見,還是朝廷員謹慎。”
“從京城趕往西南,快馬加鞭也要十天半個月,豈不是耽誤事?”
不知誰提起:“聽聞沈世子現下人在青州,青州地西南,只是不知沈世子這差事辦完了沒,若是不急,放放也好……”
聞恕抬了下眼,向沈國公:“國公以為如何?”
沈國公自當無異議,欣然頷首。
是以,這接待公主與使臣的重擔,便落在了那清貴的沈世子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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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初冬,溫度尚還不算十分寒冷,只是這天兒灰撲撲的,人瞧著,便不是那麼痛快。
茗頌已有四月的孕,了裳便能瞧出小小的隆起來的肚皮。
然,不知是不是月份愈大,的孕吐也隨之而至。
前三月里過得實在安穩舒坦,那時沈太后還道,這一胎是個會疼娘的。
可正所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一旦開始折騰,那便是催人命的。
葷腥吃不得便也罷,就連清粥小菜,吃進胃里,也都惡心嘔吐。
眼瞧半月過去,人便瘦了一圈。
遮月端著碗蓮子粥,就要急哭了,“娘娘,奴婢知道您難,可也不能不吃呀,您再用一口,指不定不吐呢?”
素心在一旁點頭,“著腹中的孩子,夜里又折騰您可怎麼是好?”
提到腹中的胎兒,付茗頌才有神勁兒一下。
然,一口才咽下,便扶著小幾,摁著口嘔了半響,仿佛再吃一口,就要將腸子都吐出來似的。
這形,饒是遮月也不敢再勸吃。
聞恕來時,便見一屋子宮人手足無措,而榻上的姑娘兩眼淚灣灣,清瘦得下頷骨都愈發明顯。
他 闊步上前,睨了遮月手中的瓷碗一眼,蹙眉道:“前幾日的藥膳呢?”
遮月回話:“娘娘一聞見那藥味兒便吐,奴婢們實在不敢再上。”
“讓太醫重新配方子。”
“是,奴婢這就去。”
說罷,遮月特意將粥留下方才退出寢殿,左右,皇上還能喂進一兩口。
四下無人,姑娘方才噎一聲,生怕聞恕要喂喝粥,忙將腦袋靠到他膛,“我難。”
聞恕瞧見桌上放著幾塊未吃完的山楂糕,這是宋長訣從宮外帶的,也是這幾日唯一能咽下口的東西,現下,連這個都不想吃了……
見如此,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可饒是再心疼,該來的還是要來。
付茗頌哭著他喂了小半碗粥,那眼淚吧嗒吧嗒掉進碗里,粥都是咸的。
最后一口時,任你怎麼哄都不肯張,只淚汪汪地盯著他瞧。
那可憐模樣,試問誰頂得住?
聞恕著銀勺的手指暗暗用力,嗓音和不,輕聲道:“宋宋,你心疼心疼朕,不?”
姑娘角耷拉下來,現下該誰心疼誰啊?
可男人眼底的擔憂之,還是遲疑一瞬,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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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日子過去足足七日,直至膳房新制的膳食擺上桌來,進了付茗頌那矜貴的肚子,且沒再吐出來,一眾宮人,上至廚、太醫,下至昭宮當差的,皆是如釋重負得松了口氣。
這新制的藥膳不但酸甜可口,葷素搭配合理,且還丁點藥味兒也沒有。
付茗頌多用了幾口,生怕又吐,不敢貪,才宮人撤了下去。
此事很快傳進永福宮,沈太后捂著口松了口氣,就聽楊姑姑道:“好在岑太醫用了土方子,想來這有時,民間的土方子,還真頂用。”
“岑太醫?”沈太后眉頭一揚,“倒未聽過。”
楊姑姑笑說:“并非是醫,一個醫罷了,娘娘平日里自是見不著。”
沈太后思忖片刻,蓋上茶盞道:“太醫院換了幾次方子,皇后莫說夾上一筷子,就是聞都聞不得,他既能開出讓皇后用膳的法子,往后昭宮的食譜,便了他來做。”
“可娘娘,他不過區區一個——”
“那提為醫便是。”
天大地大,也沒那金貴的皇家子嗣大。
楊姑姑點頭應是。
不多會兒,這事便傳進了付宅。
恰是晚膳時辰,姜氏手握竹筷,聽了丫鬟報信,仰頭道:“醫?”
付姝云則是匆匆撂下竹筷,角咧開,笑道:“當真?”
這醫雖不在朝前當差,但卻是個正兒八經正五品的職。
“啪”一聲,老太太將竹筷拍在飯桌上,冷哼一聲道:“醫又如何,也不過區區正五品,且他無家世可依,能走到幾時?”
付嚴栢忙放下碗筷,“母親說的是,云兒,你聽你祖母的。”
“祖母此言差矣,正五品何以是‘區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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