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莊的遇害者大多是懷武藝的江湖人士。

歸莊原本就將這些會武藝的男丁安排作護衛，譬如徒白，從前便是歸莊的護衛。因此刺客侵襲時，並不是如無人之境。

隻是那批刺客足有五十餘人，各個武藝湛，而護衛們人數不足他們的一半，武藝參差不齊，雖憑著對地形的了解和莊本有的防護措施躲藏阻擋了一陣，可一旦正麵上，猶如螳臂當車。

歸莊遇事第一日，顧飛與十三兵分兩路，顧飛負責安葬歸莊的遇難人等，十三責負責查驗那批刺殺失敗後服毒自盡的刺客。

人數略有點多，在平和的歸莊庭院裏齊整整地擺了四五行，煞是瘮人。

好在下午徒白跟著裴宥過來，兩人一道，夜時，便已經將查驗完畢。徒白安排將他們殮，而十三拿著所有人的畫像下山，進一步調查。

靜逸的堂廳，一縷青煙嫋嫋。

裴宥跪坐在團上，姿態端雅，眼眸微垂。

主座的老者輕輕歎口氣：“恕之無須自責，當初既決定開門收徒，便知歸莊再無避世之可能。既在塵世之中，又怎可能避開塵世煩擾？”

“是老夫糊塗啊。老夫既想你等出仕、為，有所作為，又想自己出塵、無為，開辟這一方樂土。焉知場險惡，人心鬼蜮，這於我而言的世外之地，於旁人而言，便是掣肘你等的一把利刃。”

“今日是你鋒芒，他日老二、老三，任何一個學生再鋒芒，歸莊依舊難免此道。”

老者搖頭著自己雪白的胡須：“所以，錯在老夫啊。”

裴宥麵沉靜，俯行禮：“恕之不敢托詞，實乃學生之過。”

老者歎口氣，親自過去將人扶了起來。

“恕之，經此一事，倒也給老夫一記警鍾。”老者又歎一口氣，矍鑠的眼底出幾分滄桑，“老夫年事已高，這歸莊，也該散了。”

裴宥眼睫微微闔，抬起眼來。

“莫擔心。”老者抬手止住裴宥正要開口的話語，“今晨我已與大家商議，莊男老，願意在一起的，可繼續結伴生活，願意獨自闖一闖的，自可遂願出世。莊的孩子們，便給阿貴和阿吉，他們會再建莊園。”

“但那莊園，與你，與其他學生，亦與我，再無關係。今後你們是你們，他們是他們，你可明白老夫的意思？”

裴宥眉眼輕斂，薄微抿。

他自然明白。

將歸莊拆散，重建一個徹底與他這個老師、與他們這群已經仕的學生毫無關係的莊園，真正出世，方能真正與世無爭。

“若有何恕之能相幫之，老師請務必開口。”裴宥垂眸輕垂，聲平靜。

老者欣地著他：“隻願你莫忘肩上使命，莫忘老夫多年諄諄教誨即可。”

兩人的談話在事發第三日的午時，裴宥推開障子門，外頭淨，將未化的積雪照得瑩白素潔。

“大公子！”人一出去，便有一個孩子離弦的箭一般衝過來抱住他的大。

豆丁笑瞇瞇地抬頭：“大公子，你的新娘子呢？上次就沒帶，這次為何又沒帶？”

裴宥蹲下子，眼裏難得有幾分和煦的，從袖中拿出一個小小的布袋包裹：“上次答應你的。”

豆丁抓著那布袋跳起來：“耶！又有糖果吃啦！”

徒白帶著十三前來回稟時，便正好撞見豆丁興高采烈地往外跑，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眼中察覺到一慶幸。

幸虧啊。

隻差一點點。

裴宥見二人前來，負手向前。

直到遠離了庭院，到一並無人聲的樹底，才轉道：“有何線索？”

十三呈上一張畫像：“此人陸千尋，京城人士，查到其表兄與金吾衛統領來往甚，前夜事發前，兩人曾見麵，其中恐並不簡單。”

裴宥似乎並不意外，麵沉著得很，掃了一眼那卷起來畫像，甚至都未打算接過來看一眼，撇開眼，眉眼間寡淡得察覺不出來。

十三與徒白都低著頭不做聲。

剛剛見到豆丁時短暫的輕快早就消失不見。

金吾衛，任誰都能猜到這背後的人不簡單。

“陛下明日由行宮回京，他一旦京，速來稟報。”裴宥瞇眼著遠的皚皚積雪，淡聲道。

徒白知曉這話是吩咐給他，立刻拱手領了命。

-

溫凝想方設法地在清輝堂各種睡覺。

在主屋睡的兩覺沒做夢，想了想，又跑去書房睡覺。

書房睡了一覺，依然沒做夢，又琢磨著，是不是時辰的關係？要特定時辰在特定地點才行？

有些怪話本子裏就是這樣寫的，特殊事有特殊的發機製！

當天夜裏，溫凝便照著那日的時辰，擔心自己睡不著，還特地讓菱蘭備了一份安神湯。

可惜，仍是一覺安穩得很。

第三日，菱蘭實在有些忍不住了。

“姑娘，你是不是……”言又止，“是不是……太想姑爺了？”

這……簡直想得有些瘋魔了？

竟然特地跑到姑爺的書房去睡覺。

要知道那書房的地龍燒得不熱，大冬日裏，無事從來不過去的。

“要不，讓王勤生去傳個話，看姑爺能不能早些回來？”菱蘭關切地湊在溫凝邊。

溫凝正煩得很。

莫名覺得焦躁。

這幾日除了想法子各種睡覺，還在絞盡腦回憶上輩子的裴宥。

嘉和十七年的冬日，他上有發生過什麽特別的事嗎？

並沒有。

或者說，那時的在那一方院落裏，本不知道他上有沒有發生什麽事。

“姑娘？”菱蘭搖了搖溫凝的手臂。

溫凝枕著雙臂趴在茶桌上：“菱蘭，要不你再去煮一份安神湯？”

菱蘭：“……”

“快去罷，我心中慌得厲害。”溫凝推推菱蘭。

菱蘭無法，總歸那安神湯也不是什麽對有損傷的東西，溫凝這樣說，也便去了。

菱蘭一走，溫凝便喊了十六：“你家公子這兩日在做什麽？可有什麽新消息傳回來？”

“公子這兩日在莊上主持死者下葬，看安傷者，兼之莊會有一些變化，公子與幾位主事人一並商議安排。”

大約連他都覺得溫凝有些不正常，木頭似的人，竟難得說了句安的話：“明日陛下回京，公子見過陛下，想必便會回府了。”

溫凝蹙著眉，擺擺手讓他退下了。

等菱蘭端了安神湯過來，溫凝一口喝下，繼續去了書房。

就不信，那夢隻能做一次！

溫凝到了書房就躺下睡覺，可惜這次……大約是前兩日睡得太足，竟翻來覆去無論如何都睡不著。

最終爬起來，坐到了裴宥的書桌前。

人有些心煩氣躁，便在那裏毫無章法地翻書看。

本就是些略為枯燥的書，平日心好的時候都看不了幾頁，更何況這種時候？

隨意地翻兩頁便往旁邊扔。

如此一摞書很快翻到底，便見著那書本底端，竟還有一張紙箋。

溫凝拿起來一看，依舊是寫給裴宥的。

“閨中無趣，落軒閣有新戲，有空喝茶否？”

是親前約他喝茶那次。

這麽無聊的紙箋，不知他留著做什麽……

溫凝看過就想扔一旁，電火石間突然想到，難道……是紙箋的緣故？

那夜燒掉了自己寫的一張紙箋，之後覺得有些犯困，才去睡覺的。

尚是下午，書房並未點燈。溫凝馬上拿出火折子，將那盞油燈點亮，略有些張地將那張紙箋湊過去。

紙箋燃燒，散出馥鬱的香氣。一張紙箋燃盡，溫凝如願躺在床上，再次夢。

就在於夢境中浮沉時，一份急召由皇宮發出。

傍晚時分，有宮人扣響了歸莊的大門。

莊中生了那樣的大事，看門人開門時很是謹慎，隻拉開一道極小的。

掃見門外人的著裝打扮，愣了一愣，馬上讓同伴去喊人。

而待大門敞開，裴宥自莊走出時，持著拂塵的宮人恭恭敬敬地行了禮：“世子爺，皇後娘娘請世子爺，宮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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