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大安有靺鞨這個盟友,可靺鞨人狡詐猾,當初從大安迎娶公主,帶走大批財寶時,對大安十分殷勤熱絡,可等到此時,大安需要他們出兵襄助,幾次發信,卻都百般推辭,甚至還以當初來大安朝見的靺鞨人,大部分都橫死在大安為由,要向大安索取賠償。
雙方你來我往爭執許久,靺鞨最后也只給大安送來了幾百匹老弱的戰馬。
如此境況下,仍強要小郡王京為質,激怒西北,絕非良策。
徐翰林一開始就不同意這個提議,可惜幾次勸諫無果,反而因為他和子期的關系,被皇上令來執行此事。令中最后那句“不惜以何種辦法”,無非是暗示他,要子期協助他擄走小郡王。
可如果子期真這麼做,一個出賣侄子,背棄自己祖輩基業的人,今后在西北焉還有立足之地?旁人又會怎麼看他?
一邊是自己自小養大疼的兒子,一邊是家國君恩。
徐翰林兩邊都想要保全。
所以到達西北后,他絕口沒提要小郡王為質的事,而是盡力安崇寧公主和西北。
雖然他這麼做,回到神京后,十有八九不會有什麼好下場,而皇上也會再派使者來西北,但屆時朝臣們見到自己下場凄慘,必然會心有畏懼,不了要互相推諉,都不會愿意來出使西北。
徐翰林不懼自己下場凄慘,只愿朝臣們推諉的時間能更久一些,以便留出足夠的時間,讓朝廷先解決掉高霖和英王的叛,到時候再對上西北,大安也能有更大的勝算……
涼亭外的夜空,不見星月,夜濃稠。
今夜并不是賞月的時候,但嘉王府,此刻睡不著的人卻還有很多。
魏姝和謝蘭臣今夜也宿在嘉王府,兩人本來正要安置,卻忽聽得窗外砰地一聲悶響,仆從們急忙去外頭查看,卻是窗臺上的素冠鼎荷,不知是被突然竄出來的野貓、或是其他野,撞翻在地,花盆和泥土都摔得四分五裂,蘭花的葉子也折了幾片,部瞧著好像也帶了傷。
這株蘭花最是貴,平常都是謝蘭臣親自照料,如今摔這樣,還不知道救不救得活。
魏姝有些氣悶,總覺得不是什麼好兆頭,立刻人找來新的花盆和土,正要和謝蘭臣一起,把蘭花移栽進去,院門外卻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一個小丫頭扯著嗓子喊道:“如夫人請王爺過去一趟,說是有急事!”
仆從打開院門,把小丫頭放了進來。
魏姝皺眉問道:“什麼急事,非要三更半夜的來請?”
“如夫人沒說,只說是急事,要王爺立刻過去,必須過去。”小丫頭低頭重復著如夫人的話。
魏姝聽的越發不悅,謝蘭臣卻很平靜地掉手上的土,對魏姝道:“公主早些睡吧,我過去一趟。”
見他轉要走,魏姝下意識手拉住了他:“我等你回來。”
謝蘭臣卻道:“我怕公主會等著急。”
魏姝堅持道:“等急了我會親自去接你。”
直到謝蘭臣笑著應了句好,魏姝這才松開手,目送他離去。
*
謝蘭臣剛走進如夫人的院子,便聽到一陣如泣如訴的歌聲。
“……良人平昔逐蕃渾,力戰輕行出塞門。從此不歸萬古,空留賤妾怨黃昏……”(引自唐.裴羽仙《哭夫二首》)
唱歌的人自然是尤丹。
今天王府辦喜事,如夫人因為份只是賤妾,并不能出門待客,便一整天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當然,即便能出門待客,想也不會愿意幫大夫人。
只是如夫人在院子里待了一整天,卻苦了尤丹,他幾乎也不停歇地唱了一整天。而且大喜的日子,如夫人卻專門讓他唱些哭夫吊孝之類,凄凄慘慘的詞曲,尤丹不但嗓子快啞了,自己都快把自己給唱哭了。
如夫人也哭了,但尤丹看著定定盯著面前酒壺的樣子——不像是被他唱哭的,倒像是心里在為什麼事悲憤。
尤丹見謝蘭臣進屋,便收住了聲,主走上前,拿起那個被如夫人盯了近一個時辰的酒壺,分別給如夫人和嘉王各斟了一杯酒,隨后便識趣地退出了屋外。
尤丹剛一離開,如夫人便用剛才盯酒壺的架勢,轉盯向謝蘭臣,質問道:“是不是你殺了你父親?”
謝蘭臣也看向如夫人:“夫人打哪兒聽來的謠言?大夫人告訴你的嗎?”
如夫人不覺拔高了音量:“你別管我從哪兒聽來的,你只回答我是不是!”
謝蘭臣便答:“不是。”
“你撒謊!”如夫人怒聲道,“明明有人親眼看見,就是你害死了你父親!他是你親爹,即便當初因為一時沖,有過想要毒殺你的念頭,可他立刻就后悔了,派人又把那些糕點都追了回來,雖然是不小心毒死了一個小和尚,可死的又不是你!你憑什麼恨他?你為什麼那麼想讓他死!”
謝蘭臣道:“我并不恨他,也沒有想要他死,更沒有殺他,如果非要說我和他的死有什麼關系,我最多也只能算見死不救。”
“你果然當時能救他卻故意不救,這和故意害死他有什麼分別?!”如夫人悲憤地哭出聲,“他可是你的親爹!小時候他還那麼疼你!他明明還可以活著,可以長命百歲,現在卻和我相隔,我連做夢都夢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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