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煊道了聲“有勞”。
小僮“噠噠”地往后院跑去,不一會兒折回來:“郎君說人去鋪子里請娘子回來,請兩位先去堂中稍坐,用碗酪漿。”
一邊說一邊將兩人讓進門中。
桓煊道了謝,帶著關六繞過屏門,隨那小僮進了院中。
小僮去接關六手里的韁繩。
關六道:“這匹馬烈,生人不得,仔細踢傷了小兄弟,我自牽去吧。”
小僮便引他將馬牽到廄里。
小黑臉卻不肯走,犟著脖子,起蹄子,要往院子里鉆。
關六郎險些它掙,死命拽住韁繩,尷尬道:“這馬認主。”
桓煊輕輕拍了拍馬頭,低聲道:“我們進去找人,你一匹馬湊什麼熱鬧。”
小黑臉自然不買他的帳,沖他長嘶了一聲便要蹶蹄子。
關六郎連忙拽住絡頭,出了一汗,好不容易把馬牽到了廄里。
小僮大方地往槽里倒了許多草料,又抓了一大把豆子給它,小黑臉看也不看,打了個響鼻別過臉去。
桓煊懶得理這匹蠢馬,跟著那小僮向院走去。
這是座三進小宅院,進門是仆役的倒房和馬廄,兩旁一排貨倉,一捆捆的貨堆到廊下,怎麼看都是尋常商賈人家。
有幾個褐的仆役正在往車上搬運貨,雖然穿著厚重的冬,也能看出這些人形高大魁梧,不過他們本來就是做慣重活的手力,生得壯實也不足為怪。
經過第一重院門,庭院便整潔多了。
庭中栽著榆槐,四周環以圍廊,庭中的積雪掃得干干凈凈,青磚地帶著水,在下涂了油般發亮。屋瓦檐頭和草木上卻覆著厚厚的雪,給草木凋零的冬景裹上層銀裝。
桓煊的微不可察地輕輕抖,這小院子平平無奇,和世間的無數民宅并無二致,但他一步這里,無端到悉和親切,恍惚間甚至嗅到了夢中縈繞不去的氣息。
在這里,他清楚地覺到,一定在這里。
小僮將他們引到正堂中,搬了坐榻來,對兩人道:“請客人稍坐,已經有人去鋪子里請娘子了。”
不一會兒,有個青小婢端了兩碗酪漿來。
桓煊和關六郎自不會吃陌生人端來的吃食,否則他們說不定會察覺,這碗撒了果干,澆了玫瑰的酪漿,和鹿隨隨做的如出一轍。
小僮道:“客人怎麼不用酪?可是不合口味?”
不等他們回答,自言自語道:“對了,南人似乎不飲酪,小的給兩位煮茗茶。”
關六郎道:“小兄弟不必忙,我們不,坐著等你家主人便是。”
小僮聽他如此說,也不再堅持,袖手立在一旁。
不一會兒鉛云堆滿了天空,又開始飄起雪來,不久前才掃干凈的庭院里,雪漸漸又積起來。
小僮道:“外頭下雪了,奴去把簾子放下來?”
桓煊搖了搖頭,視線穿過半卷的錦額青竹簾,一瞬不瞬地著廊外的飄雪。
等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外頭終于傳來一陣腳步聲。
小僮道:“應當是娘子回來了,奴去看看。”
說著向外跑去。
桓煊頓時繃直了脊背,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小僮將院門“吱呀”一聲打開,把一個人讓進院中。
那子形高挑,看起來爽利又干練,穿一妃的緞夾綿袍子,披著灰鼠裘,灰黑的風襯得臉白如玉。
生得很,也有一雙水靈靈的眼睛,但不是鹿隨隨。
蹬著雙鹿皮靴,冒著雪從庭中走過,向他們走來,靴子踩在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猶如在碾著桓煊的心臟。
關六郎看了眼臉煞白的主人,低聲道:“公子沒事吧?”
桓煊卻仿佛什麼都聽不見,只是失神地著那子。
子走進堂中,看了兩人一眼,行了個福禮:“兩位貴客萬福。”
桓煊道:“鹿夫人?”
子笑意盈盈地點點頭:“不知兩位貴客是聽哪位朋友說起的?”
關六郎正要說話,桓煊的雙眼卻忽然一亮,大步向屋外走去。
子訝然道;“客人何往?”
桓煊恍若未聞,出了堂屋,便即向院走去。
子提著子追上去;“客人請留步,郎君臥病在床,不能見客。”
越是阻攔,桓煊只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
有客人來訪,男主人避而不見,寧愿將妻子從店鋪中請回來,怎麼看都著古怪。
他直到此時方才發覺疑點,真是一葉障目。
他越往里走,越能清楚地覺到隨隨的氣息,他沒能護住,一定是他傷了心,這才躲起來不見他。
后子的聲仿佛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周遭的一切開始扭曲變形,視野變得暗淡。
但是桓煊什麼也顧不上,趔趄著闖進別人家的院,“砰”地一聲推開房門。
房中彌漫著藥味,但他依舊能覺到隨隨的氣息。
寒風從門中吹進屋里,掀了床前的帷幔。
床下擺著一雙灰緞面鞋。
不等桓煊走到床前,一只青白瘦削的手撥開帳幔。
一張臉了出來,是個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年輕男子。
男人生得俊秀,但臉白中帶青,眼窩和雙頰凹陷,干涸發白,顯然病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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