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糾正口音就更難了,高嬤嬤在太后宮中時也調教天南海北的宮人,就沒見過比鹿隨隨更笨的,一個音糾半天,過一夜又故態復萌。
幾次一來,高嬤嬤便有些心灰意冷,自暴自棄道:“娘子在殿下跟前還是開口吧。”
高嬤嬤勞心勞力,把自己折騰去了半條老命,鹿隨隨這邊還是進展緩慢。
有一晚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籌莫展,腦袋里忽然靈一閃,頓悟過來。
齊王殿下讓來調教鹿隨隨,又不是真要把個獵戶調教大家閨秀——再說阮月微是一般大家閨秀能比的嗎?
饒是高嬤嬤不喜歡,也不得不承認樣貌才樣樣拔尖。
琴棋書畫無不通,作的詩文得過翰林院大學士的盛贊,一手丹青是跟著當世名家學的,琴藝更得了太后的真傳。
莫說高嬤嬤自己也是半吊子,便是能教,以鹿隨隨那天資,恐怕學到七老八十還是畫虎不反類犬。
說到底,殿下也只是要個替代品,排解求而不得之苦,便如那木胎泥塑的人偶,圖個模樣相似,何必舍近求遠,跟自己過不去呢?
高嬤嬤打定了主意不再鉆牛角尖。翌日,便讓人去齊王府的庫里取了些綾羅綢緞,找了裁來給隨隨量裁。
看了阮月微十多年,對穿打扮上的喜好一清二楚,這小娘子的裳看著素雅,實則花的心思比誰都多,太后又鐵了心地要把嫁進東宮,什麼好料子都著。
外頭請的裁繡娘自然不能和宮中綾錦坊的能工巧匠相比,王府那些賜的貢品綾羅也不能拿來給個外宅用,只能選質地相近的料子。
然而這獵戶麗質天,披個麻袋也不掩國,穿上那些素雅的裳,綰起倭墮髻,戴上玉梳玉簪花鈿,便如傳奇里寫的月宮仙娥一般。
高嬤嬤拿著胭脂,半天沒找著下手的地方,真真是“卻嫌脂污”。
只能按著記憶中阮月微的樣子,把眉尾往下拖,又將深長的眼尾用蓋短些。
這樣仿著阮月微裝扮好,遠看幾乎以假真——只是不能開口。
的話說得不好,而且音也和阮月微很不一樣。
高嬤嬤已經盡力,只能安自己,如此已是差強人意,殿下面前至能代過去。
不過齊王自那日起便沒再來過山池院。
太子大婚在即,諸國使臣陸續到京,各節度使府也派了僚屬來賀,齊王為太子胞弟,也不能置事外,哪里顧得上一個替。
轉眼一月有余,終于到了太子大婚的吉日。
第12章
冬十月日,太子行納妃禮。
天子敕詔在承天門前大酺三日,與民同慶,并大赦天下。
這場盛大的婚事給秋葉凋零、肅殺蕭瑟的長安城添上了一抹喜。
親迎當日,京都士庶傾城而出,涌街頭爭相觀睹。
寧遠侯府在城西的休祥坊,太子的迎親隊伍從東宮正南的重明門出,沿橫街向西行,一路走的都是道,兩邊豎著高墻,又有金吾衛凈路,黎民百姓也只能在遠聽聽簫鼓齊鳴、車轔馬嘶而已。
真正的公卿權貴都去東宮觀禮飲宴了,剩下一些不夠格卻又有些門路的,便在沿途的樓觀、高臺、佛閣中占據地利,遙遙觀一下太子的鹵簿儀仗、長安第一人的十里紅妝,也算此生無憾。
沿途唯一能在近俯瞰朱雀大街,將人臉分辨清楚的,就只有會昌佛寺的七重佛閣。
大護國寺就在寧遠侯府對面的金城坊,與侯府隔街相。
此時隨隨和春條便在佛閣最上層。
下面幾層的闌干旁滿了人,俯瞰只見綺羅繽紛,珠翠耀目。
他們所在的九層卻只有寥寥十數人,闌干旁擺好了茶床坐榻,以屏風帷幄相隔,可以一邊用會昌寺負有盛名的香茗和素點,一邊憑闌眺。
座位是高邁著人安排的,鹿隨隨怎麼說都是齊王殿下的人,自不能去和旁人挨挨、肩接踵。
春條第一次覺得當初賄賂刺史府管事的銀錢花得值。
的圓臉因興漲通紅,頻頻長脖子往闌干外探看:“這鑼鼓聲都響了好一會兒了,怎麼到現在還不見太子殿下的車輦?”
話音剛落,便聽四周喧鬧起來,只聽有人大:“來了來了!”就見一隊披甲執銳的東宮儀衛騎著駿馬從街巷盡頭行來。
一時間金甲熠耀,旌旗蔽天,鼓吹聲與悶雷般的車馬蹄聲響徹云霄。
春條激地拽著隨隨站起,伏在闌干上,指著儀衛們簇擁著的錦帷朱大車道:“看!那輛車好氣派,有一、二……六匹馬拉著!車前騎馬的那兩個男子好俊……”
眾人的目也都被那兩個男子吸引。
兩人都是紫袍玉帶金梁冠,一人騎白馬,一人騎黑馬。
騎白馬的風流俊逸、朱皓齒,雖端坐于馬上,卻莫名有些玩世不恭,仿佛不是在給太子當儐相,而是冶游踏春。
騎黑馬的則姿峭拔,肩寬長,眉眼深邃,神冷峻,仿佛寶劍出匣。
隨隨呼吸一窒,渾的似要凝固,隨即意識到那是桓煊。
春條終于回過味來,驚呼一聲,附到隨隨耳邊:“太子殿下的儐相不是咱們家殿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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