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弈本是為了消磨午后到天黑這段時間,哪知磨著磨著過了火,天已黑了,風雪也停了,千萬燈火映亮了寒冬的夜空,兩人卻擁著件狐裘躺在榻上懶得了。
“時候不早了……”隨隨懶懶地打了個呵欠。話是這麼說,其實手指都不想彈,男人懷中暖熱,被他抱著就像泡在熱湯池里,把的骨頭都泡了。
桓煊道:“該起來去看燈了。”
他邊說著,邊把摟得更,半點沒有要起來的意思。
隨隨道;“不差這時半會兒,再躺刻鐘。”
“你先睡,”桓煊低頭親親的眼皮,“刻鐘到了我你。”
隨隨道:“你比我還累,也睡會兒吧,反正河市有整夜呢,睡到半夜再去不遲。”
桓煊微遲疑便從善如流:“好。”
兩人再醒來時蠟燭已經燃盡了,約可以聽見外面傳來笙簫鼓樂的聲音。
隨隨了桓煊的膛,桓煊道:“醒了?”
隨隨點點頭。
桓煊道:“口想喝水?”
隨隨又點點頭。
“我去把棗湯溫下。”桓煊便要起,卻有條胳膊藤曼似地環住他的腰。
“我喝冷的就行,更想抱你。”隨隨的聲音有些啞,又帶著些鼻音,聽得人心尖發。
兩人膩歪了會兒,桓煊到底還是起來用小火爐生了火,把棗湯煨上。
隨隨坐在榻上,小口小口啜著棗湯,剩下半杯遞給桓煊:“夠了。”
桓煊自然地接過來,將喝剩的半杯飲而盡。
“什麼時辰了?”隨隨問道。
桓煊道:“丑時已經過了。”
“這麼晚,”隨隨道,“等我們趕到白河邊恐怕天都亮了……”
桓煊道:“你想看燈麼?”
隨隨自是懶得:“其實年年都大同小異,不過這是你在魏博第個上元,你沒見過河市,還是去吧……”
桓煊道:“你知道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你若是看膩了我們就不看。”
隨隨有些赧:“那明日再帶你去看,反正河市要開到月底。”
桓煊道:“我去把院子里的燈都點上,也是樣的。”
隨隨也披起:“我和你起點。”
兩人便即起,翻箱倒柜把所有燈都找出來點上,兩人往廊下風燈里添了燈油,又在庭中樹木上掛了盞盞琉璃燈,不會兒,偌大庭院中隨是點點燈火,映得檐下和草木上的冰凌似水晶般閃閃發。
兩人披狐裘靠在闌干上欣賞著庭中燈火,盛放的紅梅在燈里像是簇簇灼灼燃燒的火苗。
“喜歡麼?”桓煊道。
隨隨點點頭。
桓煊站到背后,用狐裘擁住,輕輕從耳廓吻到耳垂:“去不去放燈?”
隨隨道:“河凍住了,后園里的池子也結冰了,只能明年再放了。”
桓煊道:“明年是明年,約好了今年上元要陪你放的。”
隨隨道:“難道真的去浴池里放?”
桓煊義正辭嚴:“就算在浴池里也要放,答應你的事必須做到。”
隨隨知他執拗,仰頭在他漂亮的下頜上親了下:“罷了罷了,陪你放就是。”
回到房中,隨隨從櫥里取出檀木匣,兩人了袍,只著中去了浴堂。
浴池上霧氣迷蒙,兩人并肩坐在白石砌的臺階上,雙足浸溫熱的池水中。
隨隨打開膝上檀木盒的蓋子,小心翼翼地拿出那盞命途多舛的琉璃蓮花燈,放到桓煊的手心。
桓煊輕輕撥了下蓮花燈底托上的黃銅小桿,不知了什麼機簧,只見原本合攏的花瓣慢慢打開,出里面的燈芯和做蓮心樣子的燭蠟。
隨隨忍不住“啊呀”聲,用指尖輕輕了晶瑩剔的蓮瓣:“竟然還安了機簧,哪個工匠這麼巧的心思,是造的麼?每年上元宮里都會賜下花燈,倒沒見過這麼巧的。”
桓煊微挑下頜:“全長安也只有這盞。”
他頓了頓,似得意又似有些赧然:“燈的式樣和機簧的構造都是我畫的。”這些奇技巧對他來說畢竟算是不務正業。
隨隨他這神逗笑了,在他臉頰上啃了口:“我家郎君怎麼這麼聰明。”
桓煊耳紅:“雕蟲小技而已,送你的東西自然不能是俗。”
他清了清嗓子道:“放燈。”
隨隨從池邊的油燈上引了火,小心將琉璃燈點燃,然后將浴堂中的燈全滅了。
浴堂中頓時漆黑片,只剩下盞琉璃燈放出微弱的芒。
兩人沿著臺階走到池中央,池水慢慢沒到腰際。桓煊把燈放到隨隨的掌心,手掌包覆著的手,搖曳的火映出兩雙眼睛,眼里笑意如池中的水波輕輕漾。
隨隨把燈輕輕放到水面上,用指尖輕輕推,蓮花燈隨著水波飄飄悠悠地向外去。
“真好……”
“看”字還沒出口,卻見那蓮花燈漸漸歪斜,不堪重負似地慢慢沉水里。
兩人時間傻了眼,待回過神來要把燈撈起來已經來不及了,只聽“嗞”聲響,火苗熄滅,蓮花燈徹底沉池水里。
沒人吭聲,空氣仿佛已經凝固,好在黑燈瞎火看不見彼此臉上的尷尬。
半晌,隨隨輕咳了兩聲:“定是修補過的緣故。”
桓煊“嗯”了聲。
隨隨道:“你畫的圖定不會有錯。”
桓煊默不作聲。
隨隨接著道:“這麼漂亮的燈還是留著放在案頭,當河燈放走也太可惜了,明年我們人做幾只紙燈去河里放……”
桓煊仍舊不說話。
隨隨黑向他靠過去:“別難過……”
話音未落,的子忽然被人扯,腳下,跌進了池水里。
接著對修長有力的手將的腰托了起來。
“桓子衡!”隨隨腳蹬在男人的膛上,“我好心安你……”
桓煊順手捉住的腳踝:“沒放河燈我太難過了,要姊姊好好安下。”說罷偏頭。
腰眼、腳心都是隨隨的,兩下被夾攻,很快上氣不接下氣,邊笑邊罵,慢慢的罵也罵不出聲,黑暗里只聽水聲嘩然。
……
兩人在浴池里放燈的時候,全魏博的男老幾乎全在白河上觀燈。
蜿蜒穿過魏博城的河渠結了厚厚的冰,河面上的店肆、樓閣全都用冰砌,有的酒肆中連幾榻都用冰雕,鋪了厚厚的皮,坐著竟然也不冷。
千萬點燈火點綴其間,游人穿梭其中,就如走在九天外的星河上。
高嬤嬤平日里三句話不離長安,這時也說不出話來,恨不得生出十對八對眼睛,把這煌煌赫赫的琉璃世界盡數收眼底。
春條手提著燈籠,手挽著的胳膊,也看得眼花繚。
馬忠順小心翼翼地落在他們后步,卻無暇看那奐的冰燈,雙眼睛始終盯著春條的后腦勺。
春條向高嬤嬤道:“前頭大冰船上有歌舞百戲,嬤嬤要不要去看?”
高嬤嬤踮著腳張,只見烏的都是人,搖搖頭道:“在長安又不是沒看過百戲,老婆子就不湊這熱鬧了。”
回頭看了眼馬忠順,意味深長道:“你們年輕人去看吧,我正好在這酒肆里歇歇腳,要碗酒喝。”
春條是喜歡熱鬧的,有些遲疑:“嬤嬤個人怎麼行,我還是留下陪嬤嬤,馬大哥去看吧。”
馬忠順忙道:“我留下陪嬤嬤,春條姑娘去看。”
高嬤嬤“嘖”了聲:“我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婆怕什麼,在酒肆里閑坐會兒難道還能丟了不?春條個花朵似的大姑娘個人去人叢里怎麼,你陪去。”
說著不耐煩地揮手:“趕去,別啰嗦。”
春條和馬忠順前后地向冰船走去,站在近看,那冰雕的樓船越發顯得宏偉壯麗。
樓船頂上群伶人正在表演尋橦,個十五六歲的姑娘頭頂橦甘,個七八歲的小在橦桿頂上時而倒立,時而起舞,引得人群陣陣驚呼。
忽然那橦桿晃,桿頂的小子歪,竟然頭朝下倒栽下來。
人群發出陣驚呼,春條嚇得驚出聲,隨即只有些糲的溫暖手掌笨拙地擋在眼前。
馬忠順道:“別怕。”
那小眼看著就要栽到冰面上,忽然條火龍著冰面竄起,恰巧將那小托在背上,冉冉向空中升起,眾人恍然大悟,原諒都是排演好的戲法,紛紛拍手喝彩。
春條的眼睛被馬忠順捂著,卻將最彩的瞬間錯過了。
馬忠順手足無措:“對不住春條姑娘……我……”
春條道:“這有什麼,明年再來看就是了。”
馬忠順長舒了口氣,了后腦勺:“我就怕春條姑娘惱了我。”
春條道:“哪有那麼容易著惱,我脾氣很壞麼?”
馬忠順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春條的脾氣算不得好,原先在山池院時還有些潑辣,他不知該怎麼辦,實話實說怕著惱,說好話哄又怕顯得油舌不可靠。
春條“撲哧”笑:“走吧。”
馬忠順道:“去哪里?”
春條道:“當然是回去,嬤嬤個人留在酒肆里呢。”
馬忠順“哦”了聲,有些失落,獨的時那麼短暫,還被他搞砸了。
春條笑道:“你害我沒看到彩,罰你請我吃碗酪漿。”
說罷扭頭便向來跑去。
馬忠順發了會兒呆,回過神來,拍額頭,趕追上去。
……
樓船的另側,田月容和關六郎并肩站著。
田月容抱著胳膊皺著眉:“這出幻戲我看了五六回,直到現在也沒弄明白他們是怎麼變的。”
關六郎道:“他們靠這個吃飯,哪里那麼容易看穿。”
他任勞任怨地提著大包小袋,都是他們在河燈市上買的各種吃食和小玩意田侍衛過年時剛從大將軍那里領了筆賞錢,正是手頭最寬裕的時候,見了什麼都想買。
田月容跺跺腳,懊惱道:“就是心不甘心,你說我要是把那班主抓起來問他,他會不會代?”
關六郎大駭:“這是以勢凌人,田統領千萬三思!”
田月容笑得前仰后合:“我說著玩呢,難怪他們都你關木頭。”
關六郎赧道:“又田統領見笑了……”
田月容終于笑夠了:“有些乏了,我們找個地方坐坐。”
兩人向遠走去,田月容道:“我這人就是這樣,什麼事都要刨究底。”
關六郎道:“要不我去打聽打聽……”
田月容搖搖頭道:“不必,十有八九是障眼法罷了。倒是另有樁事要你解,就不知你愿不愿意說。”
關六道:“什麼事?”
田月容眼睛轉了轉:“你們家郎君那把海是怎麼到集市上的呀?”
關六郎為難道:“是蕭將軍讓你打聽的?”
田月容道:“我自己好奇罷了,想起來就覺心里得很,有時候晚上也睡不著。不過你不便說就算了。”
關六郎遲疑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郎君不好意思讓大將軍知曉。”
田月容不說話,只是抬眼著他。
關六郎下定決心道:“我私下告訴你,你別告訴蕭將軍。”
田月容抬了抬眉:“你看我像這種人麼?”
關六郎赧然道:“是在下小人之心……”
田月容笑:“不怪你,多相段時間你就知道我了。所以那把海究竟是怎麼回事?”
……
翌日,用罷午膳,隨隨去了前院趟,回來便笑地看著桓煊。
桓煊見笑得不懷好意,心頭凜:“怎麼了?”
隨隨出手,攤開掌心:“拿來。”
桓煊道:“什麼?”
隨隨道:“我看看有個冤大頭用絕世名刀換來的玉佩是什麼價值連城的寶貝。”
桓煊怔,隨即漲紅了臉,咬牙切齒:“誰說的?是不是宋九?”
隨隨道:“你別管是誰說的,讓我瞧瞧。”
桓煊道:“砸碎扔了。”
隨隨道:“是什麼樣的玉佩?”
桓煊道:“沒什麼特別的,就是塊普通的玉佩。”
隨隨了他膛:“冤大頭。”
說著解下腰間佩刀往他懷里塞:“拿著,不許再拿去變賣了。”
桓煊不自覺地接住,立即覺得掌心的覺不對,低頭瞧,才發現給他的并不是海。
他不用看刀銘也認得這把刀,是讓無數人聞風喪膽的名刀驚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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