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椒房殿後頭的宮人居住的小院兒裡,夏繁歌正躺在床上悶悶不樂。
一晃眼,到皇后娘娘跟前侍奉,也有小半年了,可著實不太喜歡這個差事。
怎麼說呢?單就理智而言,這確實是個好差事。近前侍候的宮都不做什麼重活,平日裡能得的賞賜還比在小廚房多,皇后娘娘待人又好,從來不拿宮人出氣。
可是,大約是因為是皇長子開口調進殿的緣故,幾位作為待選皇子妃進來的,是看非常不順眼的。
尤其是陳氏。夏繁歌時常覺得,如果目能傷人,大概已經被陳氏剮得無完了。素日裡的排自然也是不的,可陳氏的份又比高,也只能忍著。
因為這樣的原因說不喜歡這差事,外人聽來或許都會覺得可笑。可這樣的日子真的太難過了,和們低頭不見抬頭見,每天都過得心神繃。
所以,夏繁歌愈發覺得,自己寧可回小廚房幹活去。小廚房有些髒活累活有什麼要?至沒人視為敵啊!
夏繁歌兀自出神間,幾個出去閒散的也折回來歇息了,陳氏尖刻的聲音便傳了進來:“這趟去避暑,那夏氏最好是別去,免得礙眼。”
話聲未落,房門猛地被推開,褚氏滿臉不快地進了屋,又啪地拍上了房門。
褚氏閨名堇宸是五個裡年紀最小的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不跟夏繁歌較勁的。原來的同屋幾個月前犯了錯被送回了家,夏繁歌來後便正好住了進來——也幸虧是跟住,不然繁歌的日子準定更不好過。
見不高興地兀自坐到了床上,繁歌就爬了起來,坐到邊去,問:“怎麼啦?們欺負你?”
“我真看不慣們那副樣子,簡直沒事找事!”褚堇宸知道方才陳氏那話是心說給繁歌聽的。咬了咬牙,又說,“避暑你去不去?你要是不去,我也不去了,懶得跟們待在一起!”
“……”繁歌啞了一啞,笑著勸,“別跟們較勁,你進宮是為了當皇子妃的。不喜歡們,你不理就行了,為此躲得連皇子殿下的面都見不到,不就本末倒置了嘛!”
“嘁,我還真不稀罕嫁給皇子呢!”褚堇宸越說越來氣,“如今這一個個正經的家小姐都這麼尖酸刻薄,來日要是皇子府裡添個小戶人家的妾,不是說話更難聽?我還不如自己尋個好人家嫁了,圖個耳子清淨!”
“……別生氣別生氣!”繁歌拿沒招了,想了想,道,“我拿點心給你吃!”
褚堇宸賭著氣說不吃,沒胃口,吃不下。但等繁歌把點心端過來,嘗了一嘗,心也就好轉了。
然後又問繁歌:“避暑你到底去不去?”
“……”繁歌無奈,“我是宮啊!得聽姑姑們的安排不是?”
“哦……”堇宸打了蔫兒,又吃了一塊點心,就打水盥洗去了。夏繁歌這天是晚值,又歇了會兒便去了椒房殿。
殿裡,皇后正教訓幾個皇子呢。
“過年玩了幾天,把心都玩野了是不是?”葉蟬在羅漢床上正襟危坐,面前六個皇子誰也不敢吭氣兒,連坐在邊的敏熙公主都顯得分外乖巧,宮人們更是無比安靜。
值的宮們進殿後便也安靜無聲地站在了一邊,儘量讓自己不引人注意。
葉蟬拿起放在手邊小案上的幾頁大字罵元晨:“你看看,你這寫的都是什麼?就想著趕寫完出去玩是不是?”
說著又拿了另外一頁:“還有元暉,你這張是你自己寫的嗎?這是你的字嗎?”
“……”元晨不敢吭聲,元暉囁嚅道:“我錯了……”
葉蟬板著臉挪開眼,瞧了瞧元明和元昕,心稍微好了那麼一點點。
元明元昕雖然最近也玩得有點野,但元明一貫刻苦,和謝遲其實是希他能多玩一玩的。元昕嘛……聰明勁兒夠,這些天的懈怠也沒有讓他的功課太糟糕。剛才罵了他幾句,他之後弦,估計也就行了。
元晉也先不提了,過年病了一場,落下功課不是因為玩,是讓病給鬧的。
葉蟬便轉向了元顯:“還有你,你這當大哥的,最近也很瀟灑自在啊?十天裡出去跑了四次馬?功課糊弄什麼樣子了?”
元顯也死死低著頭不敢回話。
過年那會兒父皇給他新挑了一匹外頭貢進來的馬,他特別喜歡,這些天就實在沒忍住,騎馬騎得上癮……
“你們幾個別仗著自己是皇子,老師不敢打你們!”葉蟬兇神惡煞地拍桌子,“你們父皇說了,功課再做這個樣子,他親自揍你們!你們看他敢不敢手!”
六個男孩子氣若遊:“諾……”
妙妙扁了扁,鬆開母親的胳膊,往膝頭上爬:“不氣!”妙妙很認真地哄人。
葉蟬一看這小模樣就想笑,但還是繃住了。維持著嚴肅道:“都回去讀書去,元晉暫且不說,你們幾個不把欠下的功課補完,今天不許睡!”
“諾……”男孩子們又應了一聲,見母后的臉實在不好,趕抓住這個機會告退了。
生了好大一場氣的葉蟬在殿裡緩了半晌才緩過來,然後籲了口氣,來青釉:“讓小廚房照常備宵夜,另外再備些湯面,他們要是讀書讀得太晚,就給他們送去。”
是生氣,但不打算讓他們著肚子讀書。
青釉欠應下。到了臨近丑時的時候,循著皇后娘娘的心思,帶著繁歌一起送面去了。
幾個悲慘的皇子正哈欠連天地一起在書房筆疾書,乍然飄進來的面香,倒讓他們清醒了幾分。
幾人不食指大,下意識地擱筆抬頭。元顯定睛一看就笑了:“哎,繁歌?”
“殿下。”繁歌福了福。接著卻聽皇長子問:“父皇打算下個月就去行宮避暑,你去不去?”
繁歌:“……”你們為什麼都問我這個問題?這事它不是我能做主的啊!
但不能做主不要,青釉在旁邊把這事記下了。而且,即便皇長子不提,皇后娘娘大概也是會帶去的,這幾個月下來,皇后娘娘都還喜歡繁歌的。
紫宸殿裡,謝遲忙到丑時兩刻,終於可以睡了。因為時辰已太晚,他便沒去長秋宮打擾葉蟬,只問了問長秋宮怎麼樣。
然後他便聽劉雙領稟說,皇后把孩子們都罵了一頓。
——嗯,罵得對,那幾個孩子最近太淘了!他今天看了他們的功課,也生了好大一頓氣。要不是最近實在忙得不可開,他就親自罵他們了。
最近,降爵的事實在讓人心煩。民間再拍手稱快也就那麼回事,他還是要面對紛至遝來的各方奏摺。
老天倒看似很配合。在這個節骨眼上,西邊又鬧了一場災,戶部囊中拮據的狀況讓很多原本左右搖擺的人贊同了降爵——可是,他一個當皇帝的,能為鬧災的事高興嗎?必然不能。對他而言,頂多是因此了一些糟心,又多了一些擔心而已。
現下天還沒完全暖和起來,這會兒鬧災,災民真不好過啊……
所以近來,他真是頭疼得很。早早地就說要去行宮也是因為這個,他當真需要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料理這些事。再悶在殿裡,他懷疑自己早晚會被悶個暴君。
於是三月中旬,聖駕便到了郢山。降爵的事在幾日後推進了一步,謝遲在廷議時說,雖然最終是為了降爵、給國庫省銀子,但他也確實想好好地把襲爵制恢復到仁宗前那樣。
也就是說,雖則諸位宗親的爵位以後傳一代就要降一等了,但你們都會有正經的封地了啊!你們可以到封地上真正地當一地之王,不再是在安城住著王府空拿俸祿卻沒實權了。
這種明明白白的權力,或多或對人有些。雖然現在親王郡王太多,可想而知誰的封地都大不到哪兒去,可那總歸也還是一份實權不是?權力永遠都是人的。
接著謝遲又說,我看咱們這麼用皮子爭論也沒什麼用。這樣吧,誰覺得此事可行,可以自己上摺子請旨。你們上摺子,朕就給封地。
——然後他卻發現,自己好像有那麼一點點失算了。
他想著,宗親們有那麼一點搖,總會有一個兩個躍躍試的上個摺子吧?結果等了三天,竟然一個都沒有。
謝遲在無形中覺到一蕭瑟,就苦悶地找太上皇下棋去了。
彼時正好妙妙也在,太上皇一手圈著坐在膝頭的妙妙一邊跟他下棋,聽他倒苦水就笑:“沒事,正常。現在誰頭一個出頭就等於開了這個口子,就會為眾矢之的,當然誰都不願意當第一個。”
“……那怎麼辦?”謝遲歎息,“總要有第一個。”
妙妙在這時抱住了皇爺爺拿著棋盤的手:“放這!”
“放這兒爺爺就輸啦。”太上皇費力地把手走,又道,“等。這種兩方互相耗著的事,就等。”
“……等管用嗎?”謝遲十分疑,太上皇笑道:“你要相信自己邊有明事理的忠臣。他們在涉及一己之力的事上,可能會猶豫,會搖擺不定,但終歸還是會做出利國利民的選擇。”
作為一個帝王而言,謝遲還是太年輕了。在事辦得不順的時候,他容易下意識地覺得自己在與群臣對立,覺得只有自己是在顧大局。
但其實不是這樣的。任何一個朝堂上,都會有良臣,而且大多數時候良臣都要比臣多。他們會和他一樣心懷天下,一樣希黎民百姓都能過得好。
這些良臣在關鍵的時候總會站起來的,只不過當事關乎自時,是個人都會有所徘徊。謝遲現下就是太急了。
“放這!!!”妙妙執拗地總想往一個空著的地方落子,看皇爺爺總繞著那裡走,就有點急了。
“好好好好,放這放這!”太上皇沒辦法,只好往那個地方落了一顆,手收回來後就妙妙的額頭,“你是來幫著你父皇贏我的吧?”
“嘻嘻嘻嘻……”妙妙高興了,心滿意足地倒在了爺爺懷裡。
結果謝遲心不在焉的,也往那沒必要的空子裡落了一顆。
接著他又瞬間反應過來,不慘了一聲,又自嘲地嗤笑出來。
“心不在焉的,就別下了。”太上皇擺擺手,謝遲點點頭,把手上剩餘的棋子丟回了棋盒裡。
說實在話,太上皇的這番話,謝遲真沒信。他覺得太上皇太想當然了,人心這種事,怎麼說的好呢?
然而又過了幾天,他還真收到了一封自請不在世襲罔替的奏章,只不過是忠王上的。
謝遲因此而欣了一陣,卻又有些無奈。因為忠王上奏章沒用,他是異姓王,跟宗親是兩碼事,他來開這個頭宗親們也可以當看不見。
而且,忠王的爵位不能降。忠王一爵的世襲罔替,是世宗皇帝當年明明白白下旨定下的,是因為頭一位忠王的忠心。這是一種對臣子的嘉獎,後頭的皇帝不能無緣無故給撤掉。
所以謝遲把陸恒召進行宮來解釋了一番,跟他說這事不,不能從他這兒開刀。
陸恒聽完直歎氣,苦笑說:“臣頭一回恨自己不姓謝。”
當年廢太子還在的時候,多人在說他如果姓謝就好了,大齊會有個明君,他都只是聽聽便作罷。眼下這事鬧得,他卻真有些火。
朝廷都窮什麼樣了,這幫宗親還真能安心坐民脂民膏?也不想想若是哪天大齊沒了,他們還上哪兒去清福?
如此這般,又過了兩天,謝遲便聽說讀書人之間最近在流傳一篇出自於忠王之手的文章,裡面破口大駡宗親們不識大不顧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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