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傾心聽了潘楊的話，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剛進來的一家四口，不正是邰正庭一家麼。

回憶了下邰詩云和邰詩詩的穿著，開口問潘楊：「傷的孩穿子還是短？」

邰詩云穿的是短，邰詩詩穿的是連。

潘楊回：「穿子，你說這當爹的怎麼這麼狠心，有什麼氣要把兒往死里打？真是作孽，要是搶救不過來，只怕這個家都得散，你們沒看見那個當媽的怎麼呼天搶地，我一個大老爺們在一旁看著都心酸……」

葉傾心怔怔地看向景博淵。

邰正庭忽然發怒，應該和景博淵那番話有關係，之前李舒芬低聲下氣來找，即便最後沒能明說有什麼訴求，但猜得到，想必是邰正庭的公司遇到了困難，想通過搭上景博淵。

剛剛那番做戲，也是演給景博淵看的。

景博淵卻告訴邰正庭周翹翹的死和邰詩詩有關，邰正庭定是覺得攀上景博淵無，將所有怒氣都發泄在邰詩詩上。

恐怕邰正庭自己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潘楊安排人去理門口的跡。

葉傾心往景博淵跟前湊了湊，斟酌了一下措辭，問他：「你為什麼……告訴邰正庭我媽的死跟邰詩詩有關係？」

當時邰詩詩雖然把小國帶到酒店，想破壞兩家的姻親，可是後來，小國的出現並沒有引出什麼不好的事。

葉傾心這麼想倒不是要替邰詩詩開，只是有些不明白景博淵這般說的用意。

景博淵一手兜，一手垂著，漫不經心回道：「了壞心思，就該為自己的惡行負責。」

葉傾心沒再說什麼，明白景博淵的意思，他想借邰正庭的手教訓邰詩詩。

以前葉傾心對邰詩詩的印象不好不壞，後來漸漸覺得看著單純無害，有時候說話和眼神都讓人不大舒服，也察覺到並不是表面看到的那麼小白，尤其是等矇騙過了所有人和陳俞安在一起，更讓葉傾心覺得不簡單。

那次在酒店，邰詩詩忽然將葉傾國帶到酒店，分明是不安好心。

葉傾心這個人向來如此，別人待如何，便待別人如何。

邰詩詩忽然遭此橫禍，雖然比起的惡行，得到的懲罰似乎太嚴重了些，但葉傾心也不會以德報怨為了而去怨責景博淵。

更何況，邰詩詩變這樣，是邰正庭直接導致，與他人無關。

院外有人進來弔唁，宋父正將人引往靈堂，景博淵陪著葉傾心過去。

來人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葉傾心沒見過，又見他不像一般人，猜想大約又是哪個領導，果然，那人上了香，鞠了躬，對葉傾心說了句節哀順變的安話，開始和景博淵握手攀談。

景博淵引著人到外面去說話。

葉傾心轉頭看過去，只見景博淵和那個大他很多的中年男人站在一，無論是氣質還是氣勢，都勝出很多，比這些領導更像個領導。

正出神。

「心心。」一道悉的聲音響起。

葉傾心收回視線，眼的是溫澤閆帶著關心和心疼的面容。

「小閆，這邊。」宋父喊溫澤閆。

溫澤閆收回落在葉傾心臉上的目，給周翹翹上了香，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

宋父看著溫澤閆點了點頭。

以前溫澤閆照顧葉傾心家裏的，周翹翹有什麼活兒，他都搶著幫忙干，對葉傾國也很照顧，宋父宋母都看出他喜歡葉傾心，他又是個善良優秀的大男孩，他們看好兩人，都以為以後葉傾心會和他在一起。

誰知道後來溫父出了那檔子事，溫澤閆不得不答應當時還是縣長的陸建的兒的追求，借陸建的勢力為溫父洗冤屈。

磕完頭，溫澤閆走向葉傾心，「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這是要借一步說話的意思。

葉傾心笑容疏離，「有什麼話說吧。」

覺得自己跟他，早已經沒有什麼話可背著人說的。

溫澤閆看見眼中的堅持和冷淡，心裏不知道什麼滋味，當初那個有什麼事會跟他商量、跟在他後喊澤閆哥哥、會跟他牽手走在梧桐樹下的小孩，就這麼被他弄丟了。

他斂了斂膛里翻湧的緒，沉聲問：「這麼大的事，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昨天他聽說了市裏和縣裏的領導紛紛出弔唁一個平民，他也就聽了聽，沒往心裏去，今天中午無意聽陸建說起弔唁的人周翹翹，他問了地址，才知道居然是葉傾心的母親去世了。

葉傾心淡聲道：「你現在知道也不晚。」

「心心……」溫澤閆右手進兜里，往前靠了一步，然後拿出右手握住葉傾心的小手，順勢將什麼東西塞進手裏，「當年的事，是我對不起你，曾經我們在一起，我沒送過你什麼像樣的禮，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在後悔，當初我應該對你更好一點……」

葉傾心覺到手裏的是什麼，笑著反問：「所以，你要給我補償？還是可憐我們姐弟無依無靠？」

溫澤閆將卡塞進葉傾心的手裏便收回手，往後退了一步，保持合適的距離，「我知道你現在一定不缺這點，但是心心，男人的心都善變，尤其是有錢有權的男人，邊縈繞的人太多，也太多……」

他在來前，就聽陸建提過周翹翹的婿，是京城來的大貴人，隨便捐個款，就是市政府一年的財政收，這樣的男人……會真心喜歡葉傾心這種小地方出去的漂亮孩嗎？

這個社會從來不缺年輕貌又有魅力的人。

男人很多時候，都只是逢場作戲……

尤其是有錢男人。

「這背地裏道人是非，恐怕不是君子所為。」

一道悉的男音進來，語氣輕緩又隨意，但聽在聽者的耳朵里卻不敢真當他是隨意。

葉傾心尋聲看過去，景博淵一手夾著煙，一手抄兜站在門口，也不知站了多久，又聽去了多。

只是他看過來的眸子，深不見底，像極了伯利茲藍，視覺上讓人心底莫名生出畏懼和害怕。

葉傾心攥著手裏的卡，低頭不敢去看景博淵的眼睛。

景博淵隨手扔掉煙頭，踩滅走過來，抄在兜里的手拿出來，從手裏拿走那張卡，而後轉向溫澤閆，慢條斯理開口，「貴姓。」

溫澤閆看向面前這個比自己高出些許的男人，雖說不上害怕，但也絕不自在。

有些人天生如此，不需要刻意做什麼說什麼，只一雙眼睛注視著，就能讓你手足無措、了思緒。

這是來自上位者的威懾力。

溫澤閆才二十六，無論是閱歷還是心氣場，都比不上一個大他九歲的男人。

他了拳頭，「免貴姓溫。」

景博淵勾，要笑不笑地道：「溫先生，可否借一步說話。」也不等溫澤閆反應，他直接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請。」

做到這個份上，溫澤閆就算不願意，也不好拒絕。

葉傾心看著兩人走到院子裏，景博淵將手裏的卡遞還給溫澤閆，不知道說了什麼，葉傾心只看見溫澤閆面有些難看，也看得出他的拘束。

景博淵偶爾抬手拍拍溫澤閆的肩膀，像一位長輩在勉勵小輩，溫澤閆的腦袋越來越低。

份和地位這個東西，誰有，誰就是主導。

有人來弔唁，葉傾心從兩人上收回視線，忙著待客，等閑下來，溫澤閆已經走了，景博淵正跟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握手寒暄。

今天除了親戚和市、縣級領導過來，還有一些生意人上門弔唁，花圈已經擺放不下，被宋父安排人理掉一些。

T城有點頭臉的幾乎都來過面，親戚鄰居看向葉傾心的眼神也和從前大不一樣。

以前在他們眼裏是個可憐蟲，現在是只會發的金凰。

晚上吃了晚飯，院子裏只有三三兩兩的鄰居在閑聊。

太掛在西邊，還沒落下。

潘楊說：「殯儀車已經聯繫好了，明天早上六點鐘到這邊。」

宋父接著開口：「墓地風水先生給看了，選在你外公外婆不遠的地方，二幫著找了幾個人明早過去打墓……」

葉傾心點點頭，「謝謝宋叔叔、潘叔，多虧了你們的幫忙，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宋父道：「我也沒幫什麼，就打打下手，主要還是景先生幫了大忙，要不是景先生，翹翹只怕要走得凄涼孤單，這兩天我見到的幹部，比我在電視上見到的都多，以後要是說出去，我看誰還敢小瞧我……」

宋母見他越說越離譜，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腳。

宋父大概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忙閉上，有些尷尬看了眼景博淵。

景博淵表沒什麼變，雙疊，軀輕靠在椅背上，氣定神閑，似乎本沒聽見宋父不得的那些話。

他手探進口袋出煙盒，忽又想起什麼，隨手將煙盒扔到桌上。

葉傾心自然也不會計較宋父的話，笑著轉移話題：「邰詩詩不知道怎麼樣了？」

潘楊接話：「今天在院子外傷的孩嗎？不清楚。」他並不認識邰正庭一家。

宋父嘆口氣道：「剛我聽人提起，據說還在搶救，救過來的希不大，就算保了條命，只怕這輩子也是個廢人了……」

宋母惋惜道：「這個邰正庭下手也太狠了，自家兒，再生氣能有多大仇恨，下這死手，而且我看那個詩詩乖巧的，是個可人疼的小姑娘。」

夜裏十一點，院子安靜下來。

葉傾國早就睡著了，靈堂里就葉傾心和景博淵，靠在景博淵的肩上，眼角微微潤，「今晚是我最後陪我媽的機會，你別趕我去睡覺好不好？」

這幾天忙著喪事，都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思去洗漱收拾自己，景博淵上有男人出汗后的味道，混著煙草燃燒的味道，不重，也不難聞，甚至聞在葉傾心的鼻息里，讓莫名到安心。

那顆因為母親忽然去世而彷徨不定的心，在這一刻微微安定。

人之所以家，是因為家裏有母親在，母親是系在孩子上的一繩，牽引著千千萬萬的孩子在人生路上無論走出多遠，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母親不在了，那繩就斷了，孩子便是斷了線的風箏，風讓你飄去哪裏，你便飄去哪裏。

景博淵摟著，厚實幹燥的手掌有一下沒一下的頭髮，無言給安，他沒有像前兩晚那樣強地命令葉傾心回房睡覺，只是葉傾心再次睜眼，依舊是在自己的房間。

是被鬧鐘鬧醒的。

下床出來，外面天灰濛濛的，東方剛剛吐白。

來幫忙的親戚鄰居都已經過來，院子裏的人不，看著忙忙碌碌的，卻也有條有理。

景博淵站在靈堂外煙。

葉傾心注意到他面容似乎比之前消瘦了一些，本就冷嚴肅的面部線條更顯冷峻，無形中多了幾分凌厲。

他從到了T城，就沒有好好睡過一覺，將本來應該是做的事，都做了。

葉傾心走過去，手勾住他右手的小指，舉著小孩的心。

「博淵……」

景博淵見過來，熄了煙，反手握住的手，「去吃點東西。」

葉傾心捧著碗喝粥的時候，院子裏陸陸續續來了一些人，昨天被景博淵逮著『勉勵』了一頓的溫澤閆也來了，只是沒往葉傾心邊湊，找了個角落安靜地站著煙。

邰正庭一家沒有出現，想也知道，現在邰家必定一團。

六點，殯儀車準時停在衚衕口。

一行認識的、不認識的人跟著殯儀車去火葬場。

周翹翹被推進火化爐的一瞬，葉傾心一，景博淵從後面抱住。

直至此刻，葉傾心才更加深切地明白，從此以後，這世上再也沒有周翹翹這個人，再也沒有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