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離去,走出幾丈開外,又聽到喊我:「這將令紅玉不!我就在這里等著將軍。你不來,我不走。」
我料定宋關城急召我宮必定沒什麼好事,可沒想到麗妃著大肚子跪在我面前,口口聲聲說要把后位還我,還要將自己未出生的皇子過繼給我。
「臣妾自知才德不如姐姐,擔不起管束后宮之重責。宮里不了姐姐,陛下正值用人之際,更是離不開姐姐……姐姐不要推辭!」
如今的麗妃態度謙卑,字字句句真意切,委實像是變了個人。
宋關城心疼腹中的皇兒,上前扶了一把卻是被推開,這會兒正擰著眉頭看我,疑心我對麗妃下了什麼蠱,迷了的心竅。
「妹妹懷龍子,乃是為大梁延續脈的功臣。這功績我若是搶了來,只怕要折壽。」我一拱手,「我已向陛下稟明,此生惟愿在塞外戍邊,以之軀護衛大梁江山。」
我越是推讓,麗妃就越是著急,恨不得要抱住大不讓我走。
上一世活死人便是從青鸞宮中發,宋關城遮遮掩掩,只說是麗妃邊的人。
如今活死人發的時間越來越近,我一刻也不愿耽擱,只想得了宋關城的首肯,帶著部屬開城逃離。
我倆幾番推讓,倒讓旁邊伺候的下人看傻了眼。
平日里娘娘們為了能多得圣上眷顧勾心斗角,如今帝王的寵和尊貴的后位倒像了燙手山芋,誰也不肯要了。
宋關城氣得夠嗆,直斥我倆把國事當作兒戲。
日頭已過天頂,喪尸發在即。
上次還有鐵牢可以替我稍作抵擋,這次若是被拖在青鸞宮,只怕連第一波發都扛不過。
「為博妃子一笑便關了城門,不僅耽誤了戍邊軍務,更斷了城外民眾的生計。如此昏君,豈能長久!」
想昔日宋關城頻頻納妃卻對我撒謊時,我都未曾對他說過如此重話。
「把這胡言語的逆賊投鐵牢,嚴加看管!」宋關城怒極,卻又不敢不聽我的,隨即一揮手,「開城門!」
話音才落,麗妃忽然倒在地上,捂著肚子慘連連:「孩子!我的孩子!」
莫非那活死人的來源就是麗妃自己?
「皇后腹痛難忍,怕
是了胎氣!」
宋關城也慌了神,連連催促:「快!快去請醫!」
麗妃雙眼充,彎詭異的弧度,去扶的嬤嬤個個都被抓傷。
我看表痛苦猙獰,心猛地一墜。
那活死人的來源不是麗妃,是腹中那個還未出生的胎兒。
4
麗妃被就近送往殿休息,宋關城言又止,最后只給我留下一句:「朕知你是因為嫉恨麗妃被封后,一時氣急才會出言沖撞。朕不治你的罪,只讓你去牢里清醒清醒。」
我懶得搭話,只催著侍衛速速把我送進大牢。
出來時未見梁紅玉,我還以為改了主意,已然領軍出城。
「將軍……陛下竟真讓你戴枷下獄!這昏君當真是讓狐貍迷了心竅,好壞不分!」
甫然見去而復返,我不由得眼前一黑。
「大膽!小小副將,怎敢如此欺君犯上!隨我一同獄,權做反省!」
橫眉怒罵,斥得梁紅玉微微一,連忙跪下。
侍衛見我突然發了這麼大的火,連忙勸著:「梁副將一時失言罷了,我等方才也沒聽清,此事就此揭過,將軍不必掛心。」
「梁紅玉是我的部屬,如何懲罰由我說了算。」
梁紅玉只當我戴枷辱卻還要維護宋關城和麗妃,立時氣紅了眼,咬了牙關不肯服。
牢門一關,我便催促梁紅玉:「把你腰里藏的家伙事拿出來,把這枷鎖撬開。」
梁紅玉立時笑了:「我就知道,將軍豈是任人欺辱拿之人!」
風聲灌到方寸小窗之上,送來了一連串瘆人的慘聲。
梁紅玉反應極快,縱上去攥住窗柵往外眺。
「不可!」
才將梁紅玉拽下,便看見一活死人躍起,一口咬住窗柵。
只見它滿臉尸斑,口中污涎水淌,梁紅玉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這是什麼怪!」
活死人察覺到了活人的氣息,使勁蠕著要往里進,腦袋被自己扁了,骨裂聲不絕于耳。
我把枷鎖褪下,掀開甲取了細弩箭,照準活死人的腦袋出一箭。
活死人里噴出一道黑,猛地一仰脖,徑直跌落下去。
那一口爛牙倒是鑲在了木窗柵上,暗生金。
「它好像是麗妃邊的李嬤嬤?」
「已經不是了。小心些,這些怪如同瘟疫,只要被它們咬傷抓傷,就會變和它們一樣的怪。」我撥弄著牢房底下鋪的草,只翻出一地的蟑螂老鼠。
上一世宋關城來到牢里,最后便是從這道逃出去的。
梁紅玉拿塊石頭挨個敲過去,只聽見砰一聲,道口即刻彈開。
「那次我到太醫署替您拿藥,正撞見李嬤嬤把別家娘娘的穩胎藥換了落胎藥。們想要殺人滅口,便造罪名,把我關進來。
「我找到這道,本打算出去殺了麗妃和李嬤嬤,就此一了百了。到了麗妃寢宮,我卻見您跪在殿前,求陛下饒我一命。
「您當初在戰場險些被敵人俘虜,命攸關之時也未曾跪過,如今卻為我跪了那麗妃。殿前有二百五十六級石階,您一步一跪行到駕前,屬下全都記在心里。」梁紅玉眼尾發紅語不調。
那時我早已知道是了誣陷,連從鐵牢出逃的事也了然于心。
發現沒有逃出皇城而是返回宮里,我便猜到是要對麗妃下手。
若真的殺了麗妃,宋關城是定然不能饒的。
我一步一跪,只愿見了之后能一逃了之。
卻不承想竟然返回鐵牢,咬牙撐完了鞭刑。
「那時……你為何不逃?」
「我若逃了,麗妃定然會把別家娘娘胎之事扣在我上,更是死無對證。找不到我,便會借題發揮,拿將軍問罪。」
梁紅玉亮了火折子,步道。
「將軍不是池中之,待您想飛之時,紅玉便是您翅下之風,助您扶搖直上。」
心頭微熱。
自宋關城冷落了我,家里人對我也生出了諸多不滿。
他們也時時催促,教我各種宮斗爭寵的骯臟伎倆,卻早忘了,我本是翱翔天際的獵鷹,不是宮墻之中供人玩賞的金雀。
梁紅玉比他們更懂我。
快步趕上,手拽住梁紅玉的胳膊:「小心,上一次這道中便藏了活死人。」
梁紅玉點頭,角微彎。
「活死人有什麼可怕,屬下在前面護著……」
「等等!」
火折子的照有限,盈盈一團暖盡頭,是一張翻卷的臉。
捧著孕肚息不止,鮮滴滴墜落,那雙眼睛恰似一對幽綠詭異的鬼火。
「別……別殺我。」
認出來了,這是住在城西的豆腐西施,去年親時還給我送過喜糖。
5
京中有孕的子都會到送子娘娘廟祭拜,期盼孩子可以順利降生,母子平安。
自從麗妃有孕,便常常在廟外向同樣懷有孕的婦人們施舍銀錢,為孩子積德納福。
若是與麗妃投緣,更可在初一十五到宮中與相聚,同祈福法會。
此舉委實給帶來了不口碑,凡被提起,民眾皆是贊譽有加。
幾日前麗妃說要在宮中辦法會,連同豆腐西施在,一共接了二十九名婦人宮。
宮里不但佳肴不斷,每日還安排醫為們診脈調養,這些婦人從未過這樣的優待,自然是樂不思蜀。
豆腐西施第一次進宮,一開始看什麼都新鮮,可新鮮勁過了,又惦念著要回家。
服侍們的嬤嬤上答應得好好的,卻又總找借口推三阻四不肯送回家。
今日有兩名婦人即將生產,才被嬤嬤送了出去。
豆腐西施把心一橫,干脆乘人不備混上馬車,心想著能悄悄跟著們出去。
待上了馬車,只看見兩名婦人懷里摟著剛生的嬰,母子二人的尸都已僵,正要拉到宮人斜去埋了。
原來竟是麗妃唯恐自己產下嬰,于是找了一群即將分娩的孕婦,打算來個貍貓換太子,以保自己后位穩固。
豆腐西施嚇得失聲尖,便侍衛發現,押回了青鸞宮。
還未下車,便見宮里作一團。
和悅的老嬤嬤和卑躬屈膝的太監都像了吃人的妖鬼,見人便咬,生撕。
平日里與好的蔡家婦人沖將上來,張口咬住了的臉。
侍衛過來,舉刀斬了蔡家婦人的頭顱,轉要砍時,被于公公從背后撲倒,一口咬在嚨上。
豆腐西施倉皇逃竄,誤打誤撞地進了地道,又撞見了我們。
梁紅玉晃著火折子,只見著還有好幾個人橫七豎八躺在后面,上都沒了活氣。
「那些人都被咬過,只是這道里溫度低,它們變得慢。它們的腦袋是弱點,傷了腦子便能防它們走咬人。」
上次我們便是吃了這虧,折損了不人手。
梁紅玉點了頭,手起刀落,將那些死尸的腦袋逐一斬落。
「將軍,那呢?」
豆腐西施抖得如同風中枯葉,費勁地把腦袋抬起來,一雙眼睛已然化作通紅,鼻子耳朵都在涌。
「我不是怪……我不想死……將軍,當初你住在春秋苑里,還吃過我家的喜糖,你知道我不是歹人……別殺我……」
里七八糟地絮叨著,終于被殘淤塞,說話越發艱難。
梁紅玉舉刀在手,可面對這大腹便便的弱子,終究是下不去手。
「好,我不殺你。你從這道出去,是死是活,都給上天安排。」
「外面……外面……會死……」
豆腐西施逐漸尸化,頭臉上遍布尸斑,只能說出簡單的詞句。
我們都知道已經沒救了,無論出不出去,結果都是死路一條。
我舉起細弩箭,由不得爭辯半句。
殘如,站在柵欄外面,被四面八方涌來活死人撲倒。
「見死……不救……你……枉為人……」
最后的表半是嘲諷半是絕,慢慢地被尸淹沒,終于看不到了。
梁紅玉站在我后,似要安。
「人各有命,我又不是佛陀,渡不了這世間眾生。」
我冷了臉,輕笑出聲。
「把方才的尸塊壘到出口,防止那些活死人聞到活人氣味。大牢口那頭……封死。」
這一世,我連宋關城跪地求我救他的模樣都不惜得看見。
6
罪臣朱武的家人意救他出牢,雇了工匠日夜挖掘,筑了這條道。
為防他之后便被追兵緝拿,朱家在這道中建了修葺之所供他躲避,正是聲東擊西之計。
這里囤了足夠他生活三月有余的干菜,甚至還有流經牢底的溪流可供日常取水之用。
不料宋關城聽信了麗妃的讒言,提前砍了朱武的腦袋,這道便就此閑置,再不見天日。
上一次麗妃叩開這道逃生,我才知道它的所在。
梁紅玉把道翻了個底朝天,果真找到了腌漬好的咸和果干。
它們都用油紙包著,好端端地收在箱子里。
上次進來的人多,算算這里囤積的東西堅持不了幾天,我這才下定決心要帶著他們殺出重圍。如今只有兩人進來,倒是先在此地茍活更安全。
我思慮許久,還是把重生之事對梁紅玉和盤托出。
梁紅玉切著咸,用刀尖遞到我面前。
「上次我可太蠢了,怎能隨便赴死,留下你一個人呢。若我活著,豈能容得他們將你關在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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