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倒千竿竹

煙靄散彩，日月搖。

千株老柏，萬節修篁——

石鼓峰作為金庭山第九峰，本就多是世族中人在此間居住，如鳥集鱗萃，向來佈景華彩，盡顯富貴人之態。

而近日為迎這壺觴法會到來，又被這些世族中人特意多做了些裝點，景綺麗如畫，豪奢非常。

放眼觀去。

恰是一副門懸金玉，地襯錦繡，靈峰清佳，天香縹緲之景。

這時。

聽得長臉道人語聲除了慨之餘，還藏著一不易察覺的憤憤和艷羨之。

他旁同伴轉目瞥了他一眼，不由得調笑道：

「他世族富貴豪奢，可這與你鮑聰又有何干，緣由流出這等作態來？莫不是厭倦了山中歲月，嫌棄修道清苦，想下山世當個富貴王侯不？

若真箇如此。

你至待得領了這個月的院中下賜，將那下賜完完全全予了我，再去下山罷。容小弟再最後占老兄你的一回便宜，終也不虧！」

「豎子，豎子！阿爺我何曾做有此想了？勿要信口開河，胡編一氣！」

那長臉道人鮑聰聞言先是一怔。

旋即抬起袖袍，指著旁同伴的臉，忍不住笑罵幾句……

因玉宸派的山門宵明大澤便是在東域之。

這東域的俗世之人中，素來便是有一崇道尚玄的風氣盛行。

對於修行有的道人禮遇至極不說。

這也是因畏懼神通道或心慕逍遙長生種種，不足為奇。

便是只會幾手淺顯法的遊方道人。

若是不故意攪事作鬼，在東域俗世也能活得甚是滋潤，富貴榮華不缺。

而東域的世俗權柄在積年累月之下，已是和玉宸派不可分。

譬如在金庭山過去百里不遠，便是到了一方小國的疆界，其國號名為鄭。

那鄭國國主便是玉宸上宗的一位長老親子，年時候也曾進過四大下院修道，只是因本事不濟，未能爭得十大弟子，拜玉宸上宗，又厭倦了修道辛苦，不願在仙道上繼續攀行。

后在他父的出力下，才去俗世做了一方小國的國主，盡人間富貴榮華，肆意快活。

而至於東域俗世土地。

共是存有二十四方大國，三百方小國。

於其中持朝綱權柄者，皆是同玉宸派沾親帶故，存有干聯，無一可以例外。

長臉道人鮑信是長贏院的室弟子，若論出地位，天然便是居在各大道脈、別府的弟子之上，可以謂之是玉宸派的正統弟子之流！

若他真箇厭倦了仙道修行，去俗世快活樂。

東域之，無論是二十四大國，還是那三百方小國，皆是對他歡迎至極的……

……

在一番戲謔言笑過後，鮑信也和他那同伴上了石鼓峰山道。

行不多時。

目之，便是一個朱紅的大門，上垂瓔珞綵帶，裝點以水晶、珊瑚等珍，約三丈見方，在日下耀目生輝，極為華彩。

而門邊布有一方小案，一個做文士打扮，雙目有神，面上有一層玄氣流轉的老者正坐在案邊，手中拿著紙筆，似在記述什麼。

「連世族的一個老僕，都能有如此修為？這謝暉齋師兄看來在世族之中，地位也是不凡？」

鮑聰見狀，心頭微微一訝，同邊同伴對視一眼。

而那老僕後還立著兩個紅齒白的子，看得山道上有人走近，忙向伏案疾書的老僕示意一聲。

「恕罪，恕罪！」

老僕忙放了紙筆，抬頭見到鮑聰和他旁同伴，奔了上前，在距幾步遠外止住，稽首一禮，面上神甚是恭敬：

「敢請教兩位真修姓名？不知兩位是在長贏院修行，還是在其他三院？」

「我等皆是長贏院弟子，同謝暉齋師兄是同門，專為赴這法會而來。」

鮑聰略一拱手道：

「我名鮑聰。」

「我名裴京。」

鮑聰旁同伴一笑，開口。

「鮑聰、裴京……這兩個名姓？」

老僕在腦中思索幾個回合。

念及十二世族之中，並未存有什麼鮑姓和裴姓。

且看他們是拾階上山，出行時也未乘坐什麼法車等，也未有侍、僕僮在畔跟隨。

如此看來，這兩人應是寒譜出或毫無跟腳之輩了……

不過縱是猜疑到鮑聰和裴京這二人門第不高。

老僕臉上也未流出些什麼輕慢、傲岸之，依是恭恭敬敬，旁人挑不出什麼錯來。

不提這長贏院的任一室弟子，份都遠在他之上，是他一介家奴絕然開罪不起的人。

且他是長右謝氏的老僕了，祖祖輩輩，都是謝氏的家生子。

多年下來。

自也是能知曉些門道消息……

老僕聽說，今日這壺觴法會，雖是謝暉齋和謝棠兩個族中小輩所首倡，但一旦傳開后，卻為謝氏的不族老所嘉許，甚至主為之造勢，連謝氏族主都有所耳聞。

這真正里原因。

也無非是玉宸和世族近年來干係張，暗鬥逐漸加劇，甚至有要見的傾向。

在這要關頭。

謝暉齋和謝棠的舉，倒是在無意之間，給世族這邊遞了個臺階下。

而世族中人在商議一番后，因現下大事在前，還遠不是要撕破臉的時候，也樂見其，以至主將聲勢攪得浩大起來。

這也是在向玉宸派這邊示弱，主表出修好的善意來。

……

「兩位真修且先緩些尊步。」

待得將這兩個名姓暗暗記下了后。

見鮑聰、裴京這兩人慾要離去，老僕忙出言喚住，賠笑言道：

「些許薄禮，不敬意，這也是主上先前特意吩咐過的，每位來赴法會的室弟子皆是有份，還請兩位勿要嫌棄鄙不堪才是。」

老僕後的兩個小聞言取出兩方玉匣，捧在雙手，畢恭畢敬奉上。

鮑聰也不推辭，輕笑了一聲，便接過在手。

他略一掂量，見玉匣分量不輕，且只托在手中便有溫涼舒爽之，過，在潤澤心脈，不覺一訝。

「那便多謝了。」

裴京同樣一笑，拱了拱手，便和鮑聰穿過門，沿著山道，繼續向石鼓峰行去。

待過轉過一岔道。

那華彩門和老僕皆是不見，也再瞧不到他們的形。

這時。

鮑聰和裴京才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將玉匣從袖中掏出，一把掀開，其速甚疾。

「嘶……」

在看清匣中之后，心稍欠的鮑聰不倒吸了一口涼氣。

而一旁的裴京表現也未好到哪去，瞳孔瞪大，微有些失神。

「竟是景輝霞，九霞的其一，世族這次，倒是出重力了啊……」

片刻后。

裴京抬頭，對著鮑聰緩聲言道。

……

此世共有九霞。

分是：

碧霞、彩霞、紫霞、丹霞、雲霞、煙霞、瑞霞、景輝霞、普運寶霞。

相傳前古練炁士在做修行之時，便是服四極雲芽神仙上方，揖五方元晨之暉，食九霞之也。

而這景輝霞。

便是九霞的之一！

若是將之煉，可滋養神意，茁壯軀殼，去濁化新，洗鍊，實是一味不折不扣的大葯靈藥！

而每位來赴這法會者，皆能得有一縷景輝霞到手。

這財力之厚。

實是令裴京有些駭然了……

「這什麼壺觴法會，看來謝暉齋和謝棠二人，絕非真正主使者！背後持此法會者，應另有其人才是！」

裴京察得蹊蹺，對鮑聰皺眉言道。

「是也不是，同你我又有何干係？」

鮑聰不屑笑了一聲。

他手中的玉匣，此刻正有一道約莫指長的霞在氤氳流彩，如若彤雲，煞是好看。

鮑聰看了片刻，忽得將玉匣一合，一把收袖中，大剌剌笑道：

「管他法會背後主使者是誰，反正這景輝霞的好，是真實不虛的，你我無論如何都虧不了！

那世族縱有什麼心機謀算，天塌了自有高個去扛，有派中的諸位上真在前，你又擔心些什麼？」

裴京聞言微微一怔，思忖片刻后，也唯有苦笑點了點頭。

而兩人一路拾階而上。

不多時，便登上峰巔，見得了一座巍峨龐然的宮闕。

此地勢已是極高，如是直抵得了天中。

而周遭煙霧縹緲，雲海就在腰之涌翻騰，氣象甚是宏翰，再一觀眼前那座華至極的巍峨宮闕，讓人心底不生起一驚異嘆服的，如是在仙家勝境。

「這宮宇應是近日特意修繕過一番的，往日我也曾來過石鼓峰幾次，倒是未曾見這般景象。」

鮑聰對裴京言道。

「倒是好華彩。」

裴京輕嘆了一聲。

此時，殿中可見人影幢幢，顯是已有不人提早到了此間。

鮑聰和裴京更不猶豫，只將袍下擺一，便邁步進殿。

而甫一。

便是千百隻晶瑩玉案分作赫然兩側，坐定的眾弟子皆是冠隆盛。

不貌侍如翩躚彩蝶一般，穿梭在這些玉案之間，手中的琉璃盞中盛著丹藥玉、蔬果珍饈等。

鮑聰和裴京此刻來得稍晚了些。

只見殿中有不相的同門，已是在推杯換盞，互相遙祝豪飲了起來，場面甚是喧嘩熱鬧。

「兩位貴客，奴家領你們去座罷。」

一個眉目秀，披彩帛的侍款款邁步而來，到得近前時，沖兩人溫婉一笑，欠道。

「為何謝暉齋師兄和謝棠師姐只是坐在上首，主座空懸的那兩隻蒼玄臺，究竟是為何人所設？」

鮑聰並未急著移步，而是朝殿中深深看了一眼，緩聲問道。

「貴客容稟，那兩隻蒼玄臺是為謝氏的明幽真人和玉宸上宗的一位長老所設。」

侍笑道：「今日這壺觴法會，乃是由這兩位大真人共同主持。」

「什麼？！」

鮑聰狠狠吃了一驚。

他在此先，可是從未聽到過兩位大真人要來親自主持這法會的訊息。

本以為所謂壺觴法會不過是同門之間的尋常宴飲罷，至多聲勢要浩大些。

可今日一觀，這其中怕是存有些他不知曉的謀算……

「勞煩了，請領我等去席罷。」

在鮑聰微有些失神時候。

裴京不聲拉了他一把，笑道。

侍也見怪不怪了，掩輕輕笑了一聲，便帶著這兩人朝向空置的玉案行去。

而這一幕。

也自被上首的謝暉齋看在眼中。

他微不可察的搖了搖頭，眸閃爍，將往後一仰，頗有些意興闌珊。

「自從族中吩咐下來，讓明幽真人替你主持這法會，你便一直是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

一旁的謝棠瞥了他一眼，面無表傳音道：

「由族中出力出財，你來得名頭，莫非還不好嗎？更何況今日這聲勢，也必會引得陳珩前來，豈不是正遂你的意？」

「非也，非也……我只是慨，為世族中人，既披了這一張皮，若想要再摘下，便是千難萬難。一舉一，在旁人眼中，都難免會打上族中的烙印。」

謝暉齋輕嘆一聲，道：

「我本意不過只是想同陳珩一敘，再痛快飲酒，好生取樂一番，哪會想到會有今日之形呵？」

謝棠聞言默然，一時無言。

而過不時。

忽有一道遁自雲中落下，然後就見一人緩步走殿中。

「是他了！」

謝暉齋眼前一亮，心道。

來人量頎長，穿著一聲白道袍，韋帶束腰，不帶什麼贅飾，髮也只是以一形質簡單的青木簪束起，淡不染塵。

可就是這般的素簡。

卻愈是顯得他神姿高徹。

如閬苑玉樹，流照人，倒千竿竹……

場中在他出現時微寂了寂，旋即便有喧嘩議論響起。

迎著殿中諸人目。

陳珩只朝向上首舉杯向他遙祝的謝暉齋拱了拱手，便任由侍將他帶去一張空案坐下。

而這期間。

侍也是向陳珩相告了這法會將由宗派和世族的兩位大真人來做主持。

不過他早已知曉，自也並不怎麼驚訝，只微微點了點頭。

落坐之後，與他席位相鄰的米薈甚是興，不住揮手沖之示意。

「米師兄安好。」

陳珩微微一笑。

旋即目一轉，落到不遠的一人。

恰對上了那雙正在看向自己，滿是好奇的清亮眸子。

「喬師妹安好。」

靜了片刻。

他對喬蕤開口。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