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院外設了守衛,除了沈令蓁,旁人輕易進不來,所以霍留行方才在臥房說話時并沒有太多顧忌。
沈令蓁已然聽了個七七八八,大致理解了況,見他嚨發不了聲,便主將方才與二皇子會面的經過一個細節不落地講了一遍,好他放心。
霍留行的臉這才好看了些。
“不過郎君剛剛罵二殿下……我怎不曉得,二殿下對我做過什麼不好的事?”沈令蓁疑道。
霍留行指指前院的方向,讓京墨推著自己過去應付那太醫,又給空青使了個眼,示意自己說不了話,由他來與沈令蓁解釋。
空青了把汗,趕點頭。
沈令蓁目送霍留行離開,轉頭看空青大松一口氣的樣子,笑著寬了他幾句。
其實也覺得,霍留行今日似乎有些關心則了。空青和京墨對此事的理方式并無不妥,正如壞人臉上不寫“壞”字,即便二皇子當真有心對不利,也不可能拿著刀子捅上門來吧。
空青領沈令蓁去了書房,進去后,替霍留行解釋道:“夫人,您還不曉得,去年您在桃花谷被擄,并不是所謂白嬰教犯下的猖狂行徑,這背后真正的主使啊,正是二殿下。”
沈令蓁一愣:“此事是何時查明的?”
“二殿下素以與世無爭的面目視人,郎君也是前陣子聽了孟郎君那里的消息才確認的。郎君不愿您心此事,原打算等一切塵埃落定后,再與您說明。”
沈令蓁當初被擄后,曾約猜測到擄之人的目的應當在于破壞霍沈聯姻,如今這麼一聽,卻有些不太理解,這位二皇子的機從何而來。
是什麼樣的利害關系,能他對這無冤無仇的表妹下這樣的毒手?
瞧出心有不解,空青繼續說:“夫人應當發現了,不管是擄走您的二殿下,還是在慶設計埋伏郎君的四殿下,都非常不愿見您與郎君聯姻,不愿見霍家就此步步高升。其實這背后的原因很簡單,那便是他們都有意爭奪儲君之位,都不希太子殿下坐大。”
“這麼說,難道抬舉霍家一事,是太子殿下向圣上提議的?”
空青點點頭:“咱們的太子殿下雖質孱弱,卻是朝中難得的清醒人,一直十分反對圣上過分崇文抑武的政策。去年孟春,西羌騎兵侵我關門,臨陣折給了郎君多年前栽下的一片樹林,太子殿下因此認識到郎君在對敵西羌上的超群才能,便向圣上進言,破西羌,必須重新起用霍家。”
沈令蓁恍然大悟。
既然重用霍家是太子提出的主意,那麼霍家高升以后,出于知遇之恩,自該順理章地靠向太子這一邊,為太子的羽翼。
霍家之能,滿朝上下皆有目共睹。趙珣和趙瑞當然不肯讓太子擁有這樣強有力的臂膀,所以打算及早扼殺霍家。
沈令蓁問:“所以四殿下在郎君面前故意給二殿下難堪,果真是為了提醒郎君,二殿下并非善類?”
“可以這麼說。”
沈令蓁皺了皺眉。趙珣這敵友立場倒是轉換得快,一點不帶卡頓的。明明自己也不是善茬,哪來的臉一轉頭便對霍家示起了好?
空青的話恰好解答了此刻的疑問:“其實四殿下雖然在慶做了不對您和郎君不利的事,卻畢竟還是留了一線,以試探為主,而不曾有意傷您與郎君的命。可二殿下卻不一樣了,二殿下的毫無底線,連四殿下都為之膽寒。”
沈令蓁點點頭。這話倒是沒錯。當初之所以能夠以跳河一舉助霍留行一臂之力,正是看準了趙珣不敢傷。
但趙瑞卻不同了。他擄走時,可是差點一不做二不休地殺了。
不過聽空青那一句“毫無底線”,似乎又有別的意思。
問:“二殿下還有什麼出格的行徑?”
空青嘆了口氣:“夫人還記得去年定邊軍抓到的那個細嗎?那也是二殿下的手筆。”
沈令蓁一驚。為皇室子孫,通敵叛國,反還誣陷朝廷忠良,那可真是胡作非為了。
“二殿下出生低微,要想奪嫡,當真難如登天,大約也是因為這樣,他才選擇了下策。那時破壞您與郎君的聯姻不,他便希毀了霍家在西北一帶的威名,剛好西羌也意圖借國中旱災,流民生之便攻破我大齊西北,兩邊一拍即合。去年與西羌首戰膠著整整一月,這其中許多的阻礙,便是來源于二殿下與敵軍的狼狽為。幸好此前,您與郎君一起趕赴定邊軍,及早布置好了一出反間計,這才助主君功退敵。”
“那細如今可還活著?能否向朝廷指認二殿下?”
空青搖搖頭:“二殿下十分警惕,反間計一用,他便懷疑細已被策反,抱著寧可錯殺一千不可錯放一人的態度,派人將他滅口了。如今我們,包括四殿下,都僅僅只是知道二殿下通敵,卻拿不出確鑿的證據。”
沈令蓁憂心忡忡:“這可如何是好?西羌使節就快進京與我大齊簽訂降書了,倘若在此之前無法定二殿下的罪,兩邊再次聚到一起,還不知會橫生什麼枝節呢。”
空青篤定地笑了笑:“夫人不必心急。郎君此番大勝西羌,還拿回了河西,這是二殿下始料未及的。二殿下猜到郎君查著了他,如今儼然已是杯弓蛇影,坐不住了。您瞧這鰒魚一事,本是巧合,卻他疑心會否是郎君使的計謀,因此慌慌張張地請來了太醫試探。接下來,只要郎君再投下一枚餌,就一定能釣起二殿下這條大魚。”
“你們已有萬全之策?”
空青點點頭:“事分輕重緩急,敵亦如此。四殿下雖曾針對郎君,卻至還是心向大齊的,且在嫡親的兄長與庶出的兄長面前,也當有所偏向,所以絕不可能容忍二殿下出賣皇室。四殿下在我們府中下了二殿下的臉面,正是在向郎君表態,表明在此事上,他愿意與郎君通力合作。如此一來,扳倒二殿下,想是指日可待了。”
——
沈令蓁很快明白了,這句“指日可待”從何說起。
霍留行在家養了幾天病后,兩方人馬前后腳從西北到了汴京。一方是戰敗后討饒求和,愿向大齊俯首稱臣,與朝廷簽訂降書的西羌使節。另一方,則是霍舒儀代父扣押京的軍中細。
空青明確說過,那細已被滅了口。沈令蓁不知霍留行是從哪里變戲法,變出了一個新的細,卻猜到了,這應當就是給趙瑞準備的餌。
細一事因事關朝廷機,僅僅呈報給了皇帝一人,所以霍舒儀尚且無法明正大地住霍府,在將細押天牢后,便暫時在城外落了腳。
同一日,尚未病愈的霍留行接到一封圣旨,邀請他攜沈令蓁到大慶殿參加接見西羌使節的晚宴。
皇帝的意思客套中帶著一強:你是這回震懾西羌的頭等功臣,今日這個需要揚我國威的接風宴呢,是一定要來出席的,否則不利于明日簽訂降書時,朕往里頭增添條款啊!知道你吃鰒魚吃得滿頭滿是包,但按你這相貌,應當也不至于有礙觀瞻,你就好好拾掇拾掇自己,乖乖地帶病來嘛!
沈令蓁接到圣旨就開始對著霍留行的臉蛋發愁。
人家皇帝夸家郎君相貌堂堂,那是表面上的客套話,這弦外之音分明是——好好打扮打扮,遮遮你那疹子,千萬別給大齊丟丑!
霍留行哪里懂打扮,皇帝讓他攜沈令蓁出席,就是晦地表達了——外甥啊,你長得這麼好看,肯定會涂脂抹,可得好好給他把把關!
肩負重任的沈令蓁看著妝鏡前的一堆胭脂水,再看看一臉視死如歸,仿佛要奔赴刑場的霍留行,著實有些下不了手。
這疹子就是將消未消時最為顯眼,上的還好說,臉蛋和脖子卻真是有些不堪目,無從遮起。
霍留行看拿著一盒玉桃花磨蹭半天,了怒氣:“有那麼丑嗎?”
如果這都不算丑,還有什麼好難過?
沈令蓁把銅鏡搬到他眼前,耷拉著眉道:“不必我說,郎君自己瞧瞧,你這臉頰上的麻子點,都快趕上黃梨皮了。”
霍留行臉一黑。看這嫌棄勁,他這臉若是好不了,怕都要休夫了吧。
雖被歲月與媳婦磨平了一定的棱角,但他還是有骨氣的人。
霍留行皺皺眉,接過手里的水就要自己手足食,只是沒想到彈指一揮間,半盒都撲在臉上了。
沈令蓁一駭。
這手筆,真不愧是曾經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的人。
“哎,郎君怎麼來呢!”忙替他補救,將他臉上的末仔細勻開,又拿了一盒稍深的,在疹印輕輕點上,最后重新再蓋一層稍淺的水。
霍留行一個噴嚏接一個噴嚏,搖搖頭直呼不了,忍不住要去揩,被京墨與空青一左一右摁住:“夫人好手藝!”
沈令蓁借著天仔細看了看霍留行的臉,愁眉苦臉地轉頭問蒹葭和白:“疹子是瞧不出了,但我總覺得這水襯得郎君氣有些蒼白,這副病容,不能揚我國威吧?”
蒹葭點點頭:“還得再上胭脂與口脂,這可是妝容的靈魂!”
霍留行聽得一個暴躁就要站起來。
沈令蓁忙安他:“郎君放心,我會挑選出最適合你的胭脂與口脂。”說著轉頭開始翻起妝奩來,半晌后眼睛一亮,“這口脂的介于梅子與豆沙之間,相當適合郎君在外偽裝的,溫潤如玉的氣質。至于胭脂,稍微點一層深的,應當便足夠了。”
霍留行跟案板上的魚似的,閉著眼睛,牙關栗,任施為。
半晌后,聽見四下掌聲雷,沈令蓁驚喜的聲音響起來:“完無缺,郎君這一進宮,定將鶴立群,艷群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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