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壺觴法會

陳珩笑笑，沒有說話，只是在屏風左設的那幾把椅子上坐下。

同是長贏院為弟子佈下的府，方便他們打坐棲之用，相差無幾。

陳珩倒是懶得過多裝點。

而姜道憐這。

卻是佈置的堂皇華敞，朝麗非常。

放眼自窗外觀去，前環疏竹，右結松蓋為亭，樹影花枝，翠慾滴，甚是蕭雅有致。

而這間廬舍中。

亦裝飾妍巧，不顯俗趣……

六盞掛在壁上的魚雁宮燈和明亮，將室的屏風、茶案、墨畫、缶琴、鏡匣和輕紗般的幔帳，都籠在了一層微微泛黃的暈之中，迷濛似幻。

那綵侍自獻上茶后，便緩步退下，將了幔帳之後，不復得見。

陳珩明面上只是淡淡著前方燈焰，一不。

心神卻是收攝，視己，將注意轉至了上玄和太淵這兩口大竅中。

紫府第一重——萬妙歸。

此境界需得築基第三境中完滿后，使得上玄結出相，太淵凝練蛇相后，才可方便著手施為。

不過蛇相抱雖然不難。

但若是使之負抱，凝一至粹的虛無之真，如是玉匙。

去打開冥冥中的天關門戶，開啟那口外之府，以挖掘神魄命藏。

倒實屬不易。

並非幾月苦功就可以就……

縱是陳珩有一真法界在手，也並非是件容易事。

正所謂：

紫府本在想中立，想意要在有端靜，是知凈明常了了，便是紫府樞要境。

不執不著，不與不並，視乎無形，聽乎無聲。

同當初修胎息一般。

這尋得紫府之事，又是一「知見障礙」。

不過破開這層迷障的阻礙，卻遠是胎息的百十倍還不止。

且也再無什麼「死生畏怖、神明自得」之類的取巧旁門。

一切都只能夠是按圖索驥，緩行施為。

這些時日中，陳珩除去外出聽講外，便是將力用在了那門「四山斗決」上。

而這門上乘道也果然不凡，對凝定神意、養煉心識存有偌大好，無怪眾多室弟子若是功德足夠，皆是會習練此法。

在這修持過程中。

陳珩已可勉強將蛇兩相轉分化，化作一柄玉鑰。

只是徒有玉匙。

卻尋不得那口冥冥中的天關門戶方位，終也無用。

還需一番苦功下來，才能到底功……

正當他思忖之間，忽然間，陳珩似是應到了什麼，微微回首，朝向窗外看去。

繁的樹影花枝之中，先是細碎的腳步聲響起，然後便有兩條影在花樹之間若若現。

婉約，髮髻峨峨——

「道憐姐姐，你人真好，我下次來金庭山的時候，還來找你！」

陳珩聽見喬蕤興沖沖的聲音。

頭上的花株冠也在一搖一搖，錯晃的影過木窗，映在那些綿如雲的帳幔上，來回來回的輕閃。

「師妹若是想來，我自然是掃榻相迎，你喜歡就好。」

姜道憐輕笑一聲，答道。

兩人又談了一陣，大多只是喬蕤在問，姜道憐在聽。

最後直到喬蕤依依不捨告辭時，那嘰嘰喳喳，像小麻雀一樣的喧鬧聲音才緩緩不見。

姜道憐笑著目送著蹦蹦跳跳走遠，站在原地沒有離開，一不。

直到那窈窕影不見了。

才緩緩低下頭，斂了畔的那一笑意，面無表。

「無憂無慮，真好啊……」

心裏這樣說。

半晌的寂然後。

風拂過兩側的花樹，那些半指寬的細柄葉子沙沙發起響來，像一蓬綿的春雨。

姜道憐收起繁蕪的心緒，循聲看去，不覺微微一怔。

旋即自嘲一笑，將往後一折，朝向廬舍行去。

待得在侍的見禮聲中推開小竹門時。

廳堂中間。

在屏風下的茶案，一道頎長拔的影正襟危坐，凝神看著壁上魚雁宮燈跳的焰苗。

側臉線條清峻，髮鬢漆黑整齊，如若刀裁。

他似是微有些出神，眸掩在濃長的眼睫下，也是一片深靜沉肅。

姜道憐推門而時，見到這幕，微微挑了挑眉。

了，似是張口想說些什麼，可到底還是什麼都沒出口，只是移到茶案面前，與陳珩隔案相坐。

「你來了。」

陳珩收回目，看向姜道憐，略一拱手，道。

「久等了，因謝暉齋和謝棠的那壺觴法會，從其他三院裏，都來了不世族中人，要赴這法會……我也未料到，在塗山葛走後，喬蕤會突然來訪我。」

姜道憐說完這句話后，不由得搖頭一笑，輕聲道：

「小姑娘還真是好哄騙，只是幾碟小點心而已，便明顯要同我親善起來了，倒的確沒什麼心計和城府。

似是這般模樣，我——」

的聲音戛然止住，兀得沉默下去，只定定凝著案上的寥寥茶煙，怔然出神。

半晌。

姜道憐抬起頭時，目正和陳珩視線撞上。

兩人對視了一會。

他道了一聲：

「難得見你出神，倒是出奇，何事能擾你心緒？」

「你呢？」

姜道憐垂下眸，卻並不答話，反問一句：

「我也難得見你出神，你方才又在想些什麼？」

「自是紫府修行。」

「紫府？」

「大道難窺，而紫府於我而言，並非可以在幾日之間就輕易就的……若在前往流火宏化天之前，還是修不紫府，我活命的可能，便又要被削上一層了。」

陳珩垂眸，淡聲道。

……

而今又是三月過去。

距流火宏化天落回胥都天，應也是不足三月功夫了……

雖說有一真法界在手，在那「現世一天，法界十日」的法規下，明面上的三月對陳珩而言，實是存有兩年還略有餘剩。

但將蛇兩相凝玉匙，勘得天關門戶方位，打開那口外之府。

這種種施為，卻是個艱辛的水磨功夫。

尋常築基三重境的修士若做魚龍一躍，修紫府，至需得六七年功夫不。

這還要看是否能有機緣，把握住那冥冥中的一線靈……

而僅在一真法界的兩年，便參《兜天王神宗玉書》的紫府之卷，修紫府，為一位名副其實的仙道高功。

此事。

對於陳珩來說也實屬不易，並無萬分的把握。

姜道憐聞得這言語，眉頭輕顰，轉目道：

「倒也是，不過，你若在去往流火宏化天之前修不紫府，非僅是削了幾生還之機，還難免會惹得一些人心下失，便是令他們不再對你投資下注，也實未可知。」

「一些人……你說的，是玉宸上宗的諸真長老們？」

陳珩沉片刻，緩聲道。

「不錯，你莫非以為那個『四院之冠冕』的名頭，是憑我一己之力，在背後鼓吹一番，就能夠安在你上的嗎？難有那麼容易！」

姜道憐倏爾冷笑一聲：

「歸結底，還是你在白石峰上的戰績，著實驚人，惹得一些宵明大澤的上真側目，默許了我為你揚名造勢之事。

而或許不僅是默許，他們也在背後順水推舟了一把，也大有可能！」

「因我雖同陳玉樞有脈干係，卻到底，卻並非是世族中人嗎？一些敵視世族的玉宸上真，對此施為，應也是樂見其。畢竟這所謂的『四院之冠冕』中，單是世族出者，便有司馬權通和謝素，足據了兩席……」

陳珩若有所思，緩聲道。

姜道憐微微點了點頭，一時沉默。

「你方才，不是想問我在想什麼嗎？」

良久。

突然聲開口。

「我並無窺知他人心思的喜好，只是隨口一提罷。」

陳珩微微側開眸，不去看，平淡道：

「你若不想說，我可以不聽。」

「是因為喬蕤……此倒是很像從前的我，父母在世，親族和睦，可謂是盡了萬千的寵，關懷備至。

而在那個時候，我也是不需去玩弄什麼私手段的，凡所想所求，只是向父親去撒個，去賣個乖，就無有不允的。

當然，也無人敢我去嫁給不喜歡的人。

因為我父是純真君，連族主都不能輕易相，他若還在世，發起怒來，一定會把那些別有用心的老東西統統殺了……」

姜道憐聲音很輕，像夜半的低語呢喃，自顧自開口說道：

「今日我看見喬蕤，就好像是看見了過去的自己一樣，在父親還未進天修行之前，曾幾何時，我也是一派天真，不諳世事……」

陳珩沒作聲，只是靜靜聽著。

帳幔被花樹間傳來的熏風吹得輕揚，渺如深山青巖間流的煙靄。

燈焰搖曳，一時瀲灧。

「難自抑，倒讓陳師弟你見笑了。」

半晌的相對無言后。

姜道憐歉聲道。

陳珩將目落回到臉上，卻轉了話頭，問道：

「還不知姜師姐突然喚我來此，到底所為何事？」

「你倒是先問出來了？」

姜道憐先是一怔，深深看了他一眼，旋即又有些好笑，掏出陳珩的那封書信，重重拍在桌案上，清喝一聲道：

「你寫了些東西，自己清楚嗎？把我當做是姜氏的族主了嗎？」

陳珩看著那頁紙上麻麻的文字，對姜道憐笑了一笑，不以為意道：

「我可以出價，你自也可以還價，商賈之事，不就是這般嗎？」

「商賈之事？」

被這一打岔。

姜道憐心中那愁緒也被沖的一散。

好氣又好笑，冷哼一聲，自袖中捉出一隻香囊，遞給陳珩：

「沒有還價，只有這些東西，你要不要！」

陳珩抬手抹了寶囊的真炁，掀開一看。

便有華暴漲而出，璀璨照人，直沖霄而起，將候在廬舍外的侍都嚇了一跳。

「至於那三素炁，此珍貴，過幾日我會將親自送來，總之不會誤了你的時辰。

在流火宏化天落回胥都天來，有此相助，足夠你將蝕紅水煉至中境界了。」

姜道憐瞥了陳珩一眼，面無表道：

「記住，你欠我良多，若是到時候需你出力時卻故意推三阻四，那便是真正該死了！

天涯海角，我也誓要殺你！」

「就算姜師姐不信我的為人，但有法契約束，應也要信自己的法契吧。」

陳珩起，稽首一禮，鄭重其事道：

「珩並非負義之人，今日厚恩，來日必有回報！」

在相這幾月間，姜道憐還是第一次見他臉上流出如此肅然神，恍惚了片刻，旋即偏過臉去。

「記得你今日說過的話，不要忘了！」

開口道。

陳珩笑了一下，搖頭。

而在告辭前。

姜道憐卻忽又喚住他。

「對了，自你被號為『四院之冠冕』后，這些時日裏，聽說有不人邀你外出遊歷，一同賺取功德？」

「姜師姐放心，我並不會輕出金庭山。」

陳珩聽出了話中意思，緩聲答道。

「我在你上可是下了重注的，你若死，我的一番心豈不是要盡付空？」

姜道憐淡聲答道：

「若是缺了些什麼，你便可向我言說罷，反正將來終有一日，你是要盡數還回來的！」

陳珩微微一挑眉，略一拱手，後便有一道華升起，將他捲，霎時消失在原地，行蹤不見。

姜道憐目送他走遠，才慢慢站起來，出了廬舍。

「郎。」

守在門外的侍見狀，連忙跟著後，猶豫了幾息，還是赧然道：

「郎，我看那位陳郎君很溫厚謙和呢，沒有什麼頤指氣使，他……」

「溫厚謙和？你把他當是話本故事裏的白臉書生嗎？」

姜道憐將腳步一停，淡淡瞥了侍一眼：「彩娘，要真如此作想，那倒是錯看他了。」

「咦？」

侍懵懂。

「他在斬我那一劍時候，可是分毫都沒有留。」

姜道憐緩緩將手上玉頸，沉默片刻，忽得展一笑：

「不過。

還是算了……」

……

……

五日後。

金庭山，石鼓峰。

弦樂聲悠揚傳徹開，彩花繽紛墜。

而放眼觀去，空中更有無數遁、符縱橫馳過，若星流耀空，堂堂皇皇，似是要將雲空都給得滿滿當當。

一個長臉道人站在石鼓峰山腳，見得此狀，心下微微一嘆，向旁同伴言道：

「這就是謝暉齋師兄那壺觴法會？僅一個紫府境界的高功，便因他是世族出，便有如此多人來捧他的場面？

你說這形，究竟怪也不怪？」

心複雜，我一直在追的一本東晉歷史文已經好幾天沒更了，老哥也沒個準信，不會真的太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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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