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薇覺著謝大老爺后頭那句話，很有些試探的意思，是想探查田家和楊監窯的關系到底到了什麼地步。

不敢相信他，就道：“我會和阿爹說的。”

此外，多一個字也不肯說。

謝大老爺苦笑一聲：“不知你爹醒來，是否又會怪我自作主張。阿薇啊，我知道你們看不起舅父，覺得舅父急功近利，鉆到錢眼子里去了。

但是舅父心里苦啊！這人活在世上，哪能不委屈呢？誰不想昂首的活著？但人上有人，得學會彎腰啊！

你看今天這事兒吧，你前前后后忙乎了多久，大家都看在眼里，一個小姑娘，為了家里日子好過，辛苦這樣！

好不容易找了條活路，卻被人一下就堵住了，憑什麼？如果可以通過其他方式，舍財免災，留一條長長久久的財路，那不是很好嗎？”

謝大老爺推心置腹：“阿薇，你覺著舅父說的對不對？為什麼非得杠，兩敗俱傷？”

田薇道：“您說得是。但這不是一次兩次的事，若是次次都要拿走這麼多，我們做了等于白做，甚至要虧本，那不如直接上貢，好歹還能得些賞錢。”

謝大老爺道：“你說的也是事實，那，舅父再去和吳錦說說？”

田薇斂衽為禮：“有勞舅父。”

謝大老爺卻不忙著走，拈須沉思許久，道：“我還有一個法子可以避開吳錦這些人。”

田薇抬眸看著他：“請舅父明示。”

“拿去我家窯場做。”謝大老爺的眼睛在幽暗的燈下閃著亮：“我家不燒貢瓷，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人管的著。”

田薇沉默片刻，道：“那您怎麼收費？”

謝大老爺道：“除去本，我半，十兩銀子五錢，你看如何？”

這也是個法子，但其中牽涉到的事可不止一件兩件。

田薇道：“我做不了主，明日再和我爹商量，您看這樣可以嗎？”

謝大老爺笑了：“那行，時辰不早，你先休息吧，我明日一早就去找吳錦，就算拼了這條老命，也要替你把這事兒再做得周全些。”

“有勞舅父。”田薇送他到門口：“您慢走。”

謝大老爺注視著，無比真誠地贊嘆：“真是個好孩子。”

倘若這孩子是他家的，那該有多好！

當天夜里，田薇做了個噩夢。

又看到了前世的邵璟。

海面映著圓月，波粼粼，他坐在船頭，意態風流。

遠遠地看著他，想要靠近卻又不敢。

他回過頭來看著粲然一笑：“阿姐，你看我長得好看嗎？是不是你要的模樣？”

田薇被生生嚇醒了。

翻看向窗外，果然是一滿月。

而這個時候，田秉和邵璟確實也在船上。

不知道他們是否吃飯了，但很有可能還是著肚子的。

田薇睜眼到天亮。

不斷收買吳錦、他勒索迫，或是與謝大老爺合作，必須做出選擇。

田父喝得太多，直到中午時候才醒來，一直抱著頭疼。

田薇給他著位，輕聲將謝大老爺的話說了：“……阿爹還記得昨夜酒桌上發生了什麼事嗎？”

田父道：“我們喝酒到一半，你大舅父便來了，他和吳錦很，稱兄道弟……要給錢的事也說了，我沒答應。”

田薇就問：“那吳錦發火了嗎？”

田父道：“當然是發火了，不然你說我怎會喝這個樣子？”

都是被著喝酒賠罪，才喝倒的。

田薇又問：“楊伯父怎麼說？”

田父沉默許久，道：“你楊伯父沒什麼好的辦法，他和我說，上司時常尋他的錯，怕是很快就要被調走了。”

該來的果然還是來了。

正如廖舉人所言，朝廷派系之爭，升斗小民無能為力。

田薇擰一塊熱帕子遞給田父：“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您也不用太擔心。”

田父將帕子蓋在臉上，說道：“昨天我說你做的東西是小玩意，你傷心了吧？”

田薇道：“是有點兒，不過后來看到吳錦過來找茬，我就知道您是為了我好。阿爹，您不生我氣嗎？”

說的是用了汝瓷釉制作瓷像的事。

田父輕嘆一聲：“傻姑娘，你真以為你和你二哥他們經常往北村跑，日在田間地頭跑來跑去的事我不知道？”

田薇有些不好意思：“我們不是有意欺瞞您的。”

田父道：“你欺瞞我的事還嗎？上次關你們閉，你們肚子，也是想要你們長長記，別來，省得闖禍害了自己。”

謝氏道：“還得謝廖先生，一直勸你爹目要長遠，心要開闊，不要局限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里，你爹這才睜只眼閉只眼，沒管你們。”

田薇的眼眶有些熱，廖先生真的是幫了他家好多忙。

要知道，一直認為最難改變的就是爹固執守舊的想法，沒想到把廖先生請來之后，不知不覺間就讓爹變了好多。

把自己的打算說出來：“我讓二哥和阿璟趕去明州，先將那些東西賣出去趕個早，等到市面上到都是，也許宮中就不稀罕了。

舅父說的那個法子只能解一時之難，不是長久之計，要不，等到確定那些東西好賣，我們再和舅父合作。讓他去應付吳錦這些人，咱們給他。”

田父看著地面發了會兒呆，道：“也行。”

謝氏心思單純，見事解決了，就高高興興去準備飯食：“大哥稍后要來，留他吃飯。”

田父見謝氏走遠，就和田薇道：“你要小心。”

田薇奇道：“小心什麼？”

田父道：“小心你的本領被人學了去。”

這話有意思了，爹一直認為謝大老爺本不壞，居然有這麼一天會提醒要小心。

田薇樂了：“阿爹怎麼突然小心起來？”

田父的臉有些紅：“多幾分小心總是沒錯的，但是也別總是把人想得太壞。”

田薇點頭：“我知道了，我不會恩怨不明。”

如果謝大老爺沒有那麼壞，也不會薄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