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唯六從來不覺得自己有這樣比不過他。

但如今見到遭遇過這一切的殷晝仍然能夠生出劍域，即便雙手不能再執劍，他卻仍然能夠毫無滯地揮劍，實力不減反增，陸唯六就明白為什麼當年師尊會說自己比不過他了。

這樣的磨難，若是落在他的上，他恐怕早已經放棄了。

可他卻還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努力，也許這便是從一開始他們就截然不同的原因。

“你不明白，只是因為你從前不肯承認罷了，我與你之間向來有天差地別。你心中存著何等雜念，又為什麼人賣命，你自己心中明白。”

殷晝也許也只有這一點還一如當年。

對于他不在意的人，他向來不會委婉。

事實這樣赤地擺在他的面前，陸唯六也只能面如死灰。

他從嚨深笑了一聲:“是，王敗寇，我說不過你。我只盼著你這傲氣能到最后一天，那時候，也許我也拭目以待。”

話音剛落，陸唯六的影便湮滅在力量之中。

這一位眾人皆知的太極宮嫡傳弟子，就這樣死在了殷晝的手中。

殷晝看著他消失的影子，牽了一下角，說不清是笑還是別的。

*

燕枝覺得自己這隨時隨地昏睡的病是越來越重了，明明記得自己上一秒還在和陸唯六對峙，下一秒意識再次回籠的時候，事就仿佛已經完全過去，人都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覺得古怪，回想起剛才的事，腦海之中又總是像一團漿糊一樣，什麼也沒想起來。

這又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大約是見臉疑，殷晝主為解:“陸唯六給我們布下了困陣，他錯把我當與他師兄有關的人，催困陣對我們下手。

你的實力遠遠在我之上，他要先對付你，又多有些忌憚你背后的青云門，不敢真的殺死你，便對你用了法咒，你暫時昏過去了。

不過也是我們命大，他才剛剛施下法咒，就似乎又有什麼急事，匆匆忙忙來不及盤問我便離開了，咱們兩個人虛驚一場。”

殷晝這話說得真真假假，但燕枝對他十分信賴，并未懷疑過他話中的真假。

聽他這樣說，燕枝雖然有些不著頭腦，也存著幾分懷疑，但還是說道:“真是古怪，想不明白他們這些前輩究竟怎麼想的，你沒事吧？可有傷？”

殷晝搖了搖頭:“我好得很，他還沒來得及對付我，我沒傷。”

燕枝這才松了一口氣:“你沒傷就好，我就怕他對付你，你手無縛之力，怎能與他抗衡。”

殷晝抿笑了笑，沒有多言。

但燕枝才剛說完這話，盯著殷晝的眼神卻一下子了起來。

忽然往殷晝這邊湊過來，一邊地盯著殷晝的樣子:“不對，你說謊。”

燕枝這話可并不是開玩笑，殷晝臉上云淡風輕，心里卻忍不住一停——

，發現了什麼？

難不方才他落下了什麼破綻？

燕枝這時候卻已經湊到他的面前，手在他的眉間輕輕點了一下，然后將手反過來，放在他的眼前一晃:“你說你沒傷，這是什麼？”

雪白的指尖上赫然一點嫣紅，竟是一滴。

殷晝有些怔忡，沒想起來這一滴究竟從何而來。

他仔細回想，方才殺死陸唯六的時候，他可沒有用兵刃，不過是用絕對的力量將他直接碾碎化在風中，怎麼會有？

而且仔細一品，這之中約還帶著一些魔氣，他就立即反應過來，這滴并不是陸唯六的，恐怕是他自己的。

殷晝大約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那心緒也不過心虛了片刻，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之后便顯得十分安然:“我也不知，想必是陸唯六境界高深，他上的真氣對我而言太過銳利，不知何時刮傷了我罷。”

殷晝向來就有睜眼說瞎話的本領，這又不算是什麼破綻，只說自己不知道就是了。

燕枝嘆了口氣，一邊取出止的脂膏，用指腹在藥盒子之中摳挖了一點，輕輕地在殷晝染的眉間，語氣有些愧疚悵然:“想來還是我不夠有用，若是我的水平再高一些，早日將你紊的靈氣經脈調理好，你也不必這樣時時人為刀俎我為魚。”

殷晝稍微愣了一下，下意識有些想躲，但也沒躲。

他下意識想躲開，是因為從來沒有人這樣親近對他。

年微末時的遍鱗傷都靠自愈，年逞強時的傷痕也不過自己照料，而等到年以后的那萬年孤寂，一直都是他一個人在雪地之中行走。

煢煢孑立，形影相吊，直到遇見了。

那時候哪能想到，原來到今日也有人肯站在他的邊，關心他什麼時候弄傷了自己，親手為他在傷口上藥膏。

說來說去，到最后竟然在自責自己，怪自己學藝不，怪自己沒能治好他。

也許這也是自己為何這般心甘愿留在燕枝邊的緣故吧。

燕枝沒有發現殷晝的異樣，對他付全然的信任，一邊還在擔憂別的:“你說這個陸唯六是不是古怪又自負，他一點證據都沒有，就敢說你和他那失蹤的師兄有關系，他怎麼敢說的？

就算他是前輩，我也覺得他這等所作所為十分不合理，若是再來一次，我定然也是要護在你前的。”

這話語之中全是關心，沒有一點敷衍之意，反而讓做賊心虛的殷晝覺得汗。

他與陸唯六之間的關系錯綜復雜，不是他不愿意告訴燕枝，是因為如今實在不是個好時機。

有些事現在還不能讓燕枝知道，羽翼未，危險和威脅都應該先由他來扛下。

但是即便是有不得不這樣做的原因將很多事一直瞞著，殷晝也仍然覺得自己有愧。

燕枝對自己的擔心俱是真摯，沒有一丁點作偽，而自己無論是由于什麼苦衷，卻將那樣多的事把蒙在鼓里。

想起來之前陸唯六說的那些殺人誅心的話，那時候陸唯六嘲諷他遮遮掩掩，嘲諷他利用燕枝，殷晝也不知燕枝有沒有聽到。

殷晝不知道若是真的讓燕枝驟然知道很多事，會不會怪罪自己瞞著，會不會真的覺得自己在利用？

“假如有朝一日，你發現我與你想的不同，你會不會怪我？”

于是心中的糾纏著的疑不知何時就出了口，殷晝下意識地問，心中卻又難免覺得自己問得太過冒失。

燕枝反而挑了挑眉，有些興味的樣子。

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反問道:“你與我想的有什麼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