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夫人依舊記得第一次見到慕世宛的景,那隻是一個很普通的夏日傍晚,除了天空中的晚霞尤為瑰艷,與平常沒有什麼兩樣,對方跟在魏嶢後,出現在大家的視線中。
他們當時是在青州。最初還以為魏嶢帶回來的是個男孩子,因為對方挽著道髻,穿著一不起眼的灰袍,誰知出臉來,竟是個玉無瑕的孩。
年初識滋味,魏嶢第一次為孩子駐足停留,簡直可稱偏執。魏嶢從小就自視甚高,脾氣也不算好,對小姑娘全然沒有耐心,就連太后所出的章蘊長公主,高貴貌,他也從未多看一眼,唯獨對慕世宛,像著了魔一樣。
不懂方法,全憑本能。可能因為太喜歡了,後來才會那樣恨,也那樣絕。
“侯爺。”在魏嶢要離開房間的時候,凌夫人突然出聲。
魏嶢側過頭,示意有話便講。
凌夫人很想問:侯爺是不是打算暗中設局,假造綏海滋擾大燕的跡象,藉以發兵?
現在十幾年過去了,凌夫人也不知魏嶢攫奪兵權,到底是為了權還是為了那個人。現在的魏嶢,除了面對魏紫吾的時候,就像一泓不見底的深水,人無從窺探他的心。
凌夫人以前一直認為,以魏嶢的格,在慕世宛嫁給狄治鏜,為綏海繼王后那一天起,他就不可能再留那個人。魏嶢從未表過他對慕世宛仍抱有餘,以至於凌疏芝有時也忍不住猜想,魏嶢是不是已經放下那段了。
但若綏海王室真的被顛覆,慕世宛無枝可依,凌夫人忽然不敢確定魏嶢會做出些什麼。自然不希魏嶢再與慕世宛扯上關係,無論為了自己,還是為了魏嶢。但魏嶢積威愈重,不敢對他決定之事置喙。
凌疏芝想了想,最終只道:“侯爺可有考慮過從雲中發兵木必勒部,以犄角之勢,助太子一臂之力?”
那時東突厥突襲河東,魏嶢都發兵助寧績了。雖說這次遠了些,但太子怎麼說也是魏嶢的婿,若魏嶢沒有任何表示,凌疏芝擔心太子多心。也不需魏嶢親自領兵,只要派一支數千人的騎兵,從後方擾突厥的判斷力便。
魏嶢略瞇眼睛,看凌夫人一眼,道:“太子今日已對我說了,無需援軍。”
魏嶢知道,太子的確無需援軍,若是他沒有料錯,靈州以南的關中七州早就被太子控制,且早已是備戰待令。太子需援助,自有關中軍迅速北上,一旦太子要後撤,也會有接應。這也是魏嶢能放心魏紫吾留在太子邊的原因之一,別的不說,至能力卓絕這點,太子毋庸置疑。
凌夫人便不再說什麼,目送魏嶢離開。
***
有了凌夫人的陪伴,對方廚藝好,又深知魏紫吾喜歡的口味,想方設法為做開胃的菜,魏紫吾這幾日的胃口倒是好了不。
魏紫吾就算懷孕也閒不住的,總是往兵營跑,見到上次在戰壕里獲得的西突厥攻城車,便想主與賀辛瑤一起研究。
這些天多相幾次,大家發現魏紫吾總是含酸梅脯吃。
這一日等魏紫吾離開後,賀辛瑤邊一名年紀稍大的兵便道:“太子妃娘娘這樣喜歡吃酸,莫非是……有喜了?”
賀辛瑤愣了片刻。難怪,魏紫吾這樣的箭,卻未見對方騎過馬,舒活舒活手。明知不該,心中卻仍是一陣莫名失落。太子妃如此太子喜,若又一舉生下嫡長子,地位必然更加穩固。
賀辛瑤搖搖頭,努力想將縈繞於心的異樣趕出去,然而,這一整個晚上,都沒有能睡。賀辛瑤想起太子那日手提長昭劍,眉眼冷傲的畫面,不管自己承不承認,都已經上太子了。
長年隨父出軍營,見過的男人很多,但太子是唯一令心的一個。
……
西突厥又一次進攻失敗後,殘兵尚不及撤退,太子便親自率領東宮親衛六千人,又從衛府軍、靈州軍共點兵兩萬,往北進西突厥疆土。
太子帶的人並不算太多,為防突厥另兩部來襲,燕軍大部隊仍駐紮靈州城。
太子的隊伍兩天兩夜沒有回來,雖然後方糧草輜重都迅速跟上了,魏紫吾仍舊擔心得坐立不安。凌夫人了的手,道:“以殿下的兵法武藝,婼婼不必擔心。”
魏紫吾也只能以此安自己,每天都要數次登上城樓遠眺。又去了營打發時間,這才發現:“賀校尉不在營中嗎?”
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魏紫吾蹙了蹙眉,回去找人深問,才知賀辛瑤率了一個小隊,跟著太子深西突厥了。
而且並非太子點了賀辛瑤,而是賀辛瑤擅自跟隨。
魏紫吾沒有說什麼,睡前,卻聽遇清悄聲對凌夫人道:“夫人,奴婢覺得賀姑娘似乎仰慕殿下。我們娘娘如今有了孕,無法侍寢,奴婢實在擔心賀姑娘想自薦枕席。”
魏紫吾愣了愣,接著便是凌夫人不悅的聲音:“行了!就算別人對太子殿下生出什麼心思,但殿下如今一心放在戰事上,哪有時間想別的。還有,婼婼現在不比從前,不能讓心太多,對子不好。你這些話,可不准拿到娘娘面前說。”
遇清答了是,魏紫吾趕繼續裝睡。
過了許久魏紫吾又睜開眼,看著頂帳,了依舊平坦的肚子,問:“寶寶,你想不想你爹爹?娘可想他了。”
若孩子不是剛好這個時候到來,魏紫吾應當也會做跟賀辛瑤一樣的事,悄悄隨著太子出征。因此,知道有別的人也為太子這般做了,的確有些不高興就是了。
但一點也不會覺得寶寶來得不是時候,因為當從石總管口中確認自己有孕的那一瞬,才知道,原來這樣想要一個與太子共同誕育的孩子。
而且,魏紫吾雖然腹部尚平,卻總覺寶寶似乎有了小小的心跳,會跟著自己的心一起跳。這樣奇妙的脈相連的覺,讓無比慶幸有這樣一個小東西來到自己裡。
賀辛瑤的確是擅自跟著太子出征的。而此刻,太子便是在審。
賀辛瑤跪在大帳正中,咬了咬下,道:“末將願殿下責罰。但即便罰,末將也並不後悔私自隨殿下出征。因為末將敢肯定地說,鎮北軍沒有人比我更悉這一帶地形。”
而賀辛瑤之所以這樣悉地形,正是因以前曾被圖那可汗的兒子綁過一次,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也幸得對方對賀辛瑤無比痴迷,將奉若神,才沒有對強來,也令保全了貞潔。
此時便有其他將領為賀辛瑤說話:“殿下,賀校尉的確也算立了功。有指路,能避免我們盡可能地迷失,節省不時間。”
顧見邃看了看低垂著頭的賀辛瑤,終是道:“將功抵過,不可再有下次。起來罷。”
賀辛瑤眼中綻出淡淡笑意,道:“是,殿下。”
若太子僅是養尊優,紙上談兵之輩,哪怕他的樣貌再出迷人,也不會有任何覺。但太子恰好不是。
賀辛瑤喜歡魏紫吾,也知道這位太子妃很優秀。但太子不是普通人,是東宮的妻妾編制,從太子妃、側妃到最底下的昭訓、奉儀,就有六十一人之多。皇家開枝散葉才最重要,因此也算不得對不住太子妃了。
也曾極力克製過對太子的嚮往,但越是克制,的目越是忍不住無數次地追隨太子的影。那個男人運籌帷幄時的鎮靜睿智,親上陣殺敵時的強悍和冷酷,對暗襲者給予一刀致命反擊時的凶狠,對方的一切,都如束一般,霍然照亮從前混沌一片的慕之心。
賀辛瑤又看了眼燭下的太子,拉回一時的失神,和其他部將一起聽令。
魏紫吾沒有想到,這一等就等了這樣久,一直到第十九日,魏紫吾站在城樓上,遠遠看到遠方塵土飛揚,又聽士兵傳來捷報,稱燕軍大勝,才知果真是太子回來了。
聽了奏報,魏紫吾這才知太子竟率軍深到烏佳河以北,路程遠,又膠著三天等待戰機,僅用近三萬人,竟一舉擊潰圖那部老巢,雖然圖那可汗一家被分散在外的圖那軍接應逃走,但已可稱大勝,其中的艱險魄可想而知。
“殿下!”待大軍行近,魏紫吾第一眼就看到太子。
隊伍前方的男子一玄戰袍,高挑峻,正是太子。太子出征的時候沒有醒魏紫吾,還在睡,自然也沒看到對方披輕鎧的樣子,霍然眼,一時有些怔愣。
賀顯綱等留守的將領自然早就大開城門,在外恭守迎接,都是眉眼溢笑。
魏紫吾回了神又一聲:“殿下——”但站在城樓上,風太大,聲音一出口就被吹散了,哪裡能傳下去。
魏紫吾便往城樓下走去,顧及孩子,也不敢走太快,但這樣的速度,落進太子眼裡,也足夠令其蹙眉。
顧見邃早就看到城樓上的魏紫吾,此時眼中也僅有魏紫吾,見對方從城樓上下來,他已經翻下馬背,越過賀顯綱等人,直接上前握住了魏紫吾的手,道:“婼婼走慢些。”
“殿下。”魏紫吾看了看太子令思念數日的臉,依偎向對方。
“婼婼,我上臟。”顧見邃輕扶著的肩。雖然他換過了裳,現今這沒有,但這一天一夜皆在奔襲,上又是汗又是灰。
“我不介意,你抱抱我。”本不在意他上臟不髒,也不在意周圍的目。這樣多天,實在太擔心太子了。每天一早醒來,最害怕的就是聽到前方傳來不好的消息。
顧見邃哪裡聽得魏紫吾向他討要抱抱這樣的話,他又何曾不是每日都在牽念,魏紫吾本意只是要他擁一擁,太子卻毫不顧忌地當著眾人將魏紫吾抱離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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