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風驅急雨灑高城
倏爾案幾擺簸,酒杯傾覆,屋瓦大震,噼啪有聲。
劈空驚雷像是一面偌大的夔牛皮鼓,在被擂打時所倏爾迸發出的轟然巨響,轟轟烈烈。
震得四方雲翳碎,林鳥驚惶竄……
而這往日間聽慣了的天地洪音。
今日再耳時。
卻頗有幾分人心驚跳的……
米薈下意識微微后移半步,看向對面那人,目芒驚疑不定。
過得半晌后。
他才似回過神來,低聲喝道:
「你親自邀戰那些世族中人?師弟,你瘋了?只為了一時間的意氣,莫非連自家命都不要了麼?!」
米薈不由急了,慌扯住陳珩的袖袍,瞳孔一,便開始苦心婆心勸阻起來。
只是饒他說得如何口乾舌燥,肚中言辭都已窮盡了。
陳珩神依是平平,沒什麼容。
「米師兄,縱是我不主向他們邀戰,難道這些世族中人就會因為心放過我,給我留下一條退路麼?」
直待得米薈說完之後。
陳珩才抬眸,平靜開口:
「左右都已是難以和緩了,不得不戰。與其到那時候為人所制,還不如提早出手,將先機搶佔在手!」
「可……可你……」
米薈從未目見過這般景狀,下意識想起辯駁。
只開口時支支吾吾,卻是連不詞句。
他緩緩深吸了一口氣,將心底的那一驚悸下,才道:
「師弟……你說得雖也有理,但你若是敗了呢?」
「那也只能是怪我學藝不,興是天數如此罷。」
陳珩搖頭。
「可師弟……」
米薈聞言一急,還再勸。
卻見陳珩忽得將袖袍一招,便有一道指的神飛出,照徹滿室,煥煥輝輝,鋒銳無比。
神過。
大氣中霎時火焰騰騰,熾烈難當。
如若是一條火行真龍突兀橫飛殺來,將一應象都沉埋在了炎境之,要悉數焚為焦黑炭灰。
米薈見狀一怔。
哪怕這神並未是朝向他襲來,相隔甚遠,還是覺得有一煙熏火燎之洶洶襲來,熾熱無比,燙得生疼。
他不由吃了一驚,連忙從炁海中接連調出數真炁,將玄功運起,護住周上下竅。
方才那如若是置在地底火窟般的酷熱殺人,此刻才方得稍稍一緩。
「這道……莫非是上乘道?觀看威勢,其縱是在上乘道中,亦是算有大殺伐之能的了!」
米薈一時間竟沒有急著開口,而是細細琢磨了一會,才沉聲道。
……
需知在道之上,便是神通。
而神通。
若無意外的話,唯有修金丹,將一真炁轉煉為法力之輩,才方可隨意施展而出。
縱是離修金丹只差一步的玄鍊師,除非是真箇天資橫溢,否則其真炁也絕難支持起施展神通的損耗。
是以在金丹之下的層級鬥法,往往是以道為主。
而上乘道。
便是個中的佼佼者,堪稱是最為接近神通的道法!
不過上乘道雖威能不凡,卻也是極難修持。
便拿米薈來說。
他雖說是因米景世出得了大力,捨出了番大代價,才能夠僥倖進長贏院來做修行。
但其自。
好歹也是有幾分天資存的。
放在五宗、神火崖、花神府那等南域的小宗小戶,亦算是個英傑俊彥。
但饒是如此,米薈揣一門名為「四山斗決」的上乘道,卻還是數年都未著頭緒。
為此米景世還特意現,點撥過他幾回,只是依舊效不大。
之後好不容易一番苦心勞力,總算是將「四山斗決」得門徑了,修至小了。
卻也總有一晦之存,無法隨心所,將之運使自如。
……
「師弟那道神,非僅是上乘道,且個中造詣還不低?只怕不僅小罷?」
米薈目芒一閃,沉聲道。
「僥天之幸,在幾日之前,勉強修至了中境界。」
「中……」米薈道:「不知此何名?」
「先天大日神。」
米薈聞言微微一怔。
但在思忖片刻后,還是緩緩搖頭。
他雖然自詡眼界不凡,倒也是從未聽說過這門道。
哪怕秦峰上的經閣藏書浩如煙海,也實未收錄有此法。
「不過這門先天大日神,倒是好深重的殺力呵!我所參習的那門『四山斗決』若與之並論,倒實在要遜不……」
米薈眼睛一瞇。
但猶豫再三,還是規勸道:
「可師弟,僅是一門上乘道,卻還……」
「師兄,我知曉你的顧慮,但事已至此,已實是再無旋踵的餘地了。我若不肯應戰,那便是在明面上畏懼了這些世族中人,必會被大肆宣揚,日後難以在院中立足,而若應戰,那也是落了他們的條框算計中。
左右世族中人都是要來發難的,規避不得。
那我為何要坐待事態發展?只是眼睜睜看著他們去做施為?我又怎會如他們的意!」
陳珩語聲慷慨,如若滾浪一般,洶洶擊打四壁:
「唯有主邀戰,將先機搶佔到手,這才方符我陳珩的心意!」
米薈聽出了那語聲中所蘊含的一往無前、無可阻攔之意,翕了幾下,似是想要勸說。
但最終默默還是止住,沒有出言。
「此事若敗,賢弟,你今後在院中的日後便恐不好過了……」
他搖搖頭,道。
「而若事,我也可威震長贏,讓四大下院都聽聞我的聲名。」陳珩微微一笑,開口:
「我自邁修道門戶以來,便是素來境艱難,有如履薄冰之厄……今日之事雖看似兇險,但實則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罷了,師兄不必焦心,我自有分寸!」
「……」
米薈沉默半晌,還是無奈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了。
「不過知己知彼,才方是克敵制勝之道,方才師兄提到了姜道憐和王典這兩個名姓,不知他們有何神異,能讓師兄如此看重?」
陳珩後退一步,朝向米薈,打了個稽首,道:
「還請米師兄教我。」
「你兄長陳蔚是米長老的婿,我同米長老又是親族,這般算來,我等還是一家人呢,既是一家人,又何必如此客氣!外人見了,也是笑話!」
米薈見狀連忙上前,扶住陳珩。
他臉上略有些無奈之,道:
「師弟,我是個沒用的人,若非米長老助力,我只怕連長贏院都進不得……如今這院中甚是風雲詭譎,我這點微末道行,只怕是幫不到你什麼,實是汗的很。」
「米師兄何必如此。」陳珩皺眉。
「不過,師兄我雖不以道行見長,但為你探聽些訊息,卻還是能為的。」
此時。
米薈面一肅,沉聲道:
「那個姜道憐和王典,皆是天才俊傑之士,師弟你萬萬不可小覷……」
而隨著米薈的語聲傳來。
陳珩心下也一時瞭然。
姜道憐出於天池姜氏,是世族中人,還尚且是姜通源的子侄輩。
此自便在天池福地中長大,一功行湛,道基渾厚,是姜氏年輕一輩的佼佼者,屢屢被姜氏的族主讚譽有加,甚至親自為其揚名。
至於那個王典,卻是來歷又為新奇。
其不過是北海漁人的子嗣,並非大姓的出,不過卻在時被一名古異人授予了大機緣,飲紅霞,得神火……之後偶然被在外遊歷的姜氏族人看重,接引回了天池福地,從此便邁了修道門戶,一飛衝天!
而王典雖是外姓,卻在姜氏中的地位極高,毫不遜於那些姜氏嫡脈的子弟。
這實則也是天下世族為增厚自家底蘊、不墜門風的慣常手法。
或招婿;或是吸納外姓之人,自培養;又或是各世族之間相互結為姻親,共為臂助。
此等事例皆已是屢見不鮮了。
而在陳珩思忖之際。
米薈咂咂,向四下看了一眼。
見門戶早已閉上,幾個僕僮早已識趣退得遠遠,並不敢來窺聽。
這時。
他才上前一步,將聲音低道:
「同為築基的修為,這兩人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來了長贏院,心中存著的是什麼念頭,師弟你可知曉?」
「想必是姜氏的老人,讓這兩位來我一頭罷,我與他們皆為築基修士,倒是正可鬥法較技。」
陳珩道。
「正是此理!不過天無絕人之路,雖不知真假,但我還是探得了一個好消息。」
米薈一笑,言道:
「聽說姜氏讓姜道憐和王典親,以加深干係,而王典亦有此意,樂見其,只是……」
「只是,姜道憐並不甘願嗎?」陳珩道。
米薈連連頷首,又道:
「聽說為了婚事,姜道憐同族中鬧了好大的不快,或許這一次在白石峰上,師弟只需對上一個王典,倒不必同姜道憐鬥法,卻是好事一樁了!」
陳珩聞言若有所思。
幾息過後。
才緩緩搖了搖頭。
「多謝相告,但姜道憐縱是同族中存有不快,卻也終究還是世族出,是否會出手,著實還要另做兩說……不過我聽師兄話里意思,姜道憐還似是要強於王典?」
「聽說和王典曾斗過三場,一勝一負一平,孰強孰弱,倒真箇是不好說……」
米薈道:
「不過姜道憐常自比為赤明派的真傳衛令姜,還言說若早生幾年,也不至於讓衛令姜專於前,哦,對了,還有太符宮的裴芷,姜道憐對這位也不甚服氣。
這些名門貴,一個個都是心高氣傲的很,不甘居於人下的,也不知曉們真箇打起來,到底孰強孰弱?」
陳珩聞言眸微,淡淡笑了笑,沒有答話。
「好了,師弟,該說的話我已說完了,便不再更多饒舌了……」
慨一番后。
米薈終是回了最開始的那個話頭,面容正:
「你真要我今晚便發出法訊,給院中的眾人?需知這一步若是踏出,便再無和緩的餘地了!」
「請米師兄助我!」
陳珩將手一拱,肅聲道。
……
他初來長贏院,並不知曉這院中的人故事,也不知眾室弟子的確切府。
縱是想要自己發出法訊,亦難免會存有疏。
但米薈卻是長贏院中的老人了,對院中種種早已稔,由他出馬來做這些,自是駕輕就。
其實歸結底——
陳珩之所以要邀斗一眾世族中人,無非便是想將事攪大,引來多方注目。
之後一戰功。
以揚名四院!
唯有在君堯坐化之前,賺取到足夠的名頭。
他才興許能夠被玉宸派上宗看重,得到某位上真的賞識,在日後的殺劫臨頭時,做一二規避。
與家命來相較。
至於賺取丹母砂這等修道資糧,或是一挫眾世族威風,出一口心中惡氣,都不過是順手為之的小事了。
唯有活著。
才方能去做日後的奢想!
在米薈眼中看來,陳珩此舉或是太過弄險,頗多莽撞了。
但這般的弄險,卻實是不得不為之,無可奈何。
……
此時。
見陳珩顯是心意已決了,米薈心下沉沉一嘆,也不再勸說,只和陳珩再商討了些法訊上的言辭后,便要告辭離去。
不過。
在臨出門檻前,他又不放心道:
「師弟,臨比斗還有十日,這期間你是如何作想,是靜修,還是怎般?」
「我煉丹。」
「煉丹?」
乍聽聞此言,米薈頗有些不著頭腦。
「經師沈爰支,難道不是一位丹道大家麼?」
陳珩抬眸,微微一笑道。
「等等,你……」
米薈腦子此刻似有一道霹靂閃過,似想明白了什麼。頓覺訝然。
……
不知過了多久。
等他茫然走出了陳珩所居的那座舍時。
本是昏昏的天中。
此刻更是靄雲佈,冷風呼號。
時時可見電蛇遊走,出絢亮的,撕裂長空。
米薈默默抬頭著,看著這一番細雨如。
而漸漸,隨著又一道驚雷炸響,這如小雨亦是逐漸大了起來,如澆如注,好似一汪銀河之水倒傾,要將整座金庭山都拖拽進水天淹世!
其寒之際氣升騰而上,如蒼煙,颯颯驚魂。
放眼所及。
眼前象,只依稀是籠在一層輕的紗帳中,白靄靄一片。
「雷聲大,雨點小……居然是經師沈爰支嗎?師弟,你的所圖倒是不小……」
想起陳珩先前的言語和他的那番謀算。
米芾心中忽有些莫名的。
旋即他將手一布,緩緩開雨水,腳下生起了一道煙出來。
只頃時。
便遁了雲空之中,形不見。
……
……
而正廳。
於米芾告辭后。
陳珩剛回返到室,卻忽得被遁界梭給出言喚住。
「小子,你若是對上那些世族中人,能夠有幾把握?」
蒼老聲音緩緩言道。
「前輩見多識廣,依你看,我又能夠有幾的把握?」
陳珩問。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