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燈面嚴峻,嚴肅地說:「這不是中毒所致,你心脈不齊,肝火太旺。你當控制自己的緒,切莫再大喜大悲,急躁衝,好生養心,或者還有轉圜餘地。」
或者還有轉圜餘地……居然到這份上了!卿嫣心裏發涼,人若不喜不悲,和泥雕有什麼區別?
「在大元城時,那裏的大夫說我中過毒,並未說我有心疾,但我最近兩個月心臟確實常常劇痛,就像要裂開一樣。」捂著心口,沮喪地說:「難道我真這麼不走運?」
浮燈長眉輕輕揚起,凝視著發白的小臉,眸子裏全是憐憫,「或者,你可以跟老太妃去學念經。」
「念經也救不了我。」卿嫣雙手在臉上用力了一把,再看他時,已經又是笑瞇瞇的樣子了,
「但是,我自己能救自己。浮燈主持,請恕我無知,無畏,無禮,菩薩不是萬能的,抄寫經書可能會讓人心裏平靜,但若一切都用罪孽因果來衡量,我就不服氣了,我這麼好,百分百好,為什麼讓我罪呢?難不是想先鍛煉我,以後讓我去天上當菩薩?哈,我才不想去,都不能大吃大喝,大喜大悲……」
眼睛很紅,反正也沒人看得出其實是傷心,只要角是翹著的,就是在笑,至於心裏有多難過,就不必告訴別人了。沒人能代替難過,就算是衛長風也不能。
「主持,老太妃派人來催了。」梅玉芬在外面輕喚他。
浮燈起,深深看了一眼,低聲說:「最近貧僧會在京城傳經布法,你隨時可以來找貧僧。」
「謝謝浮燈主持……今日我說的話……」卿嫣仰頭小臉,笑嘻嘻地把手指在發青的上,做了個語的手勢。
浮燈點頭,低聲說:「萬事靜心,自有樂。」
「阿彌陀佛。」卿嫣雙手合十,笑著目送他出去。
外面風很大,把他的雪白僧袍吹得鼓鼓的,清瘦修長的影步白梅林中,與白梅融為一,原本再普通不過的梅景,因為他的融,便有了幾分靈,了仙境,給人一種那梅梢枝頭都悄悄坐著靈,隨時會漫天飛舞的錯覺。
「要再躺會兒嗎?午膳都好了。」梅玉芬抱著一件夾襖進來,小聲問。
卿嫣怔怔地跪了會兒,點頭,「好啊。」
「躺嗎?吃?」梅玉芬見失魂落魄,有些不明白的意思。
「吃,大吃大喝,大喜大悲,我才不要憋屈自己。」卿嫣跳下榻,接過遞來的夾襖。
梅玉芬給攏了攏頭髮,小聲說:「今天是天下大赦,到了晚上,會有後宮大宴,嫦曦宮的太妃也可以去見見家人,你也能去見長風將軍。」
卿嫣想想,今天是不想看到衛長風的,昨晚差點沒把給打死!不過,想見青珂,青珂這幾天在秦蘭那裏不知道有沒有遭罪。
外面傳來了嘈雜的聲響,是一群太妃們找來了。從模樣上看,是以前住在這裏的那一批。
「林尚宮,今兒皇上登基,我們嫦曦宮可有賞賜?」為首的那人四十多歲,容蒼老,略有些畏懼地在門口停下腳步。
「有嗎?」卿嫣看梅玉芬,躺了大半天,還不知道這事呢。
「慧太妃,今兒有賞賜,是剛才送來的,五品以上都有雙份。奴婢還沒去把東西分下去,現在就分給大家吧。」梅玉芬點頭。
慧太妃面上頓時出喜,眼地看著梅玉芬去拿東西。沒一會兒,梅玉芬帶著人把賞賜下來的東西抱過來了。
打開箱子,裏面的東西一件件拿出來,眾人看在眼裏,都失極了。
一人一件裳,雖然都是上好的綢緞料子。但是有一半居然是舊的,皺的,還有污漬破,本不能穿。還有些殘缺的頭花,不值錢的琉璃簪子。
「一定是又被人給換了,這都好些年了,一件新也沒能得到。我已經連著三年穿一樣的裳去見我家人了。」有人小聲埋怨,漸有了哭腔。
「還想著能穿得鮮些去見老母親,讓不至於太傷心……」站在慧太妃後的子眼睛一紅,失落地說。
「罷了。」慧太妃輕嘆,扶著婢的手要走。
卿嫣扶著腰慢吞吞過來,抓著那些東西看了一眼,長長吐氣。再看眼前這些被人忘的婦人,當年紅,今日枯槁,真替們覺得悲哀。而且,大家歡天喜地地過來,想討件新裳,漂漂亮亮地去見親人,誰知會是這樣呢?
「慧太妃,你們留步。」趕住眾人。
「尚宮有事嗎?」慧太妃怏怏不樂地問。
「玉芬姑姑,離大宴還有幾個時辰?」卿嫣問慧太妃。
「還有兩個多時辰,怎麼?」梅玉芬疑地問。
「夠用了。」卿嫣笑著朝慧太妃招手,「太妃們若不嫌棄我屋子小,趕進來坐,外面風大。我保證兩個時辰之後,大家都有新裳。」
大家狐疑地互相看看,走了回來。
「這樣,把我的被子搬地上,大家了鞋,坐地上。」卿嫣見坐不下,又指揮婢們拆下床上的被褥。
一番忙活,大家或坐椅子,或坐榻上,或在上的被子上面盤坐下。卿嫣又讓人把大家的針線籮拿來,把舊裳都堆到中間,麻利地拆了兩件。
「這是做什麼?」梅玉芬好奇地問。
「看我變戲法!玉芬姑姑,我保證你會越來越崇拜我,待數年之後,你我分離,你就算想盡千方百計要忘掉我,那都絕不可能。這全天下,就沒有第二個我林卿……珂……」
也不管別人的反應,自己哈哈笑了幾聲,把拆開的布用力抖開。
「給我穿針,我手抖得慌。」用手肘邊的人。
邊坐的正是慧太妃,愣了一下,有些不願地拿針穿線。
「玉芬姑姑,你把這件上。」
卿嫣用彩塊兒在布上畫出線條,讓梅玉芬來,坐到一邊去做頭花。
屋子裏不時響起幾聲竊語,大家從先前的疑、審視,到後面漸漸變得驚訝,再到歡喜……
卿嫣先把擺剪下,把大擺剪小,用廢掉的布片摺疊包邊,在服破了的地方用同布拼花案圖形,在擺上再呼應上同樣的花朵,但是要小上一圈。
「這是什麼款式?真有意思。」眾人圍過來,你一下,往上比劃一下,都喜笑開。
「你們就按這個來。」卿嫣又給大家看手裏的頭花,小聲解釋,「先帝新喪,不能太過艷麗,所以我們就戴青的頭花,髮式也不能招搖,就梳單螺。」
「尚宮先用膳吧。」梅玉芬見滿頭汗,心疼地給額頭。
「馬上吃,我才不會傻到一個人做完呢,對不住各位太妃了,我得先吃飯。」呲牙咧地站起,雙手扶著,慢吞吞地往桌邊挪。
「尚宮怎麼了?」慧太妃好奇地問。
「昨晚上摔著了。」梅玉芬把蓋在飯菜上的小罩子拿開,服侍卿嫣吃飯。
菜很簡單,一道干筍炒,幾片可憐的片讓眼冒綠,另一盤辣蘿蔔倒過得去,下飯。卿嫣大口嚼著片,同地看那些人,只怕吃的比更差吧?
「欣太妃去嗎?」卿嫣想到病怏怏的欣太妃,小聲問。
「家裏沒人了。」梅玉芬搖頭,「幾年前哥哥病死之後,就再沒人進宮看。」
「但是上回不是讓你找什麼人嗎?」卿嫣好奇地問。
「是宮前的人……」梅玉芬低了聲音,輕聲說:「早些年就戰死了,大家一直瞞著。」
「啊……這麼多年還想以前的人……」
卿嫣倒吸一口涼氣,人果然深,果然不能深啊,不然就得活生生一輩子折磨!
「我那個兄弟現在也到了禮部了,但願他宗耀祖,我以後也有了依靠。」有名太妃站起來,對著銅鏡照了照。
卿嫣扭頭看,正是那位說三年穿同樣裳的太妃。
「黎妃娘娘,黎大人很得重用呢,前幾天皇上宴請功臣,他就在其中。」梅玉芬過去,笑著給整理裳。
「是嗎?我就知道,黎夷一定會有出息。」黎妃喜出外,一把抓住了梅玉芬的手,連聲問:「玉芬,你還知道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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