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楓漂亮的狐貍眼一揚，笑道:“還真有，得虧王爺有先見之明，提前安排人假扮狄人在南戎引發暴，渠無那狼崽子還沒關就被急召回。”

云衍點點頭。

冷楓觀他神，小心的道:“王爺這次可把陛下嚇得不輕。”

云衍不語，慢行至窗邊，目落在外面淅淅瀝瀝的雨幕之中，腦海里回想的卻是韓玥為他擋刀的那一幕。

那時剛痛失至親，又已傷，卻還是那般的不顧一切。

他又如何能茍活？

若不是，孰國難逃此劫，此恩此，無以為報。

若為此犧牲，他必陪葬，并非有多深人，只因，他知自己熬不下去。

沒有的歲月，黯淡無，活著也只是行尸走。

但愿意活著，那又是另一番景。

頭頂青天，地下凈土，他要與一起守護，自此，日日是好日。

“陛下何在？”忽而，云衍轉問道。

冷楓道:“陪王爺守了兩日，了點寒，還在房里躺著。不過……陛下有吩咐，晉王若有話想說，隨時可以。”

云衍點了下頭，深深一眼沉睡的韓玥，轉走出房門。

冷楓也一眼韓玥，不知為何，眼眶突地一熱。

孰國這一劫，總算是過去了。

韓玥迷迷糊糊又睡了三日，再睜眼時，意識尚還有些模糊，不知在何，不知今日是何日。

屋藥香裊裊，微微側目，便撞進一道目中。

那目深沉如海，起大浪，又似怕驚了，忍著，克制著，無風無浪，只將牢牢鎖在眸心里，怕一閃失，便再也尋不見了。

韓玥眼眶突地刺痛，抬手輕那清瘦臉龐，喃喃:“我回來了……”

“玥兒……”

千言萬語在頭滾過，云衍卻不知從何說起。

他口口聲聲說要護周全，卻又次次將送進鬼門關。

言，慚愧。

言謝，更慚愧。

沒臉說的事自不必說，云衍便揀著想知道的說:“你令冷楓傳出的暗語，救了孰國幾萬人，現下各暗網已被控制，據查，其中多數為古瀾國的幸存者。”

“我與陛下已經商議過了，之前承諾的那些事，我們不會食言。”

“陛下的意思是由你來做古瀾國國主……”

韓玥閉了閉眼，淡道:“不過百人，何以立國，罷了……只求王爺能善待他們。”

都是些苦命人，跟著歐槿臥薪嘗膽多年，早已被仇恨彎了腰，讓他們歇歇吧。

至于旁的……

來。

“還有一事……”

云衍指腹在手背上挲，“陛下打算賜婚……”

似底氣不足，又似心虛忐忑，話未說完，又急促的道:“我知道時機不對，你若不愿，我再找陛下商議。”

“我為何不愿？”韓玥坐起來，目清和的他，輕嘆:“我分得清。”

分得清家國仇恨與私人恩怨，更分得清自己現在的境和份。

無論出于什麼原因，救了孰國，孰帝都不可能再。

但在宮闈森嚴的抑下，帝王心不可避免。

不能為敵又不可不防，最好的辦法就是用‘’一字將牢牢牽制。

再者，愿意用生命去保護的人，如何不嫁？

“玥兒，我……”

從前，云衍有多想把韓玥娶回家，現在就有多猶豫。

何等聰明，自然明白其中玄機。

這也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他從不希他們之間夾裹任何不純粹的東西。

然，世事無常。

走著走著，還是走到了這一步，他的心未變，但世道變了。

韓玥知他顧慮，有些容，輕聲道:“無論世道怎麼變，你我初心不變，何懼無常。”

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可是韓玥，偏要行這兩全之法！

韓玥眼底盡是信任，神坦然，姿容人，云衍看著，不免心難平。

他何德何能，能遇如此清如明鏡般的子。

云衍不知該說什麼好，只握住的手放在邊親吻。

此生，足矣。

“但有一事，我必須要說你。”

韓玥神突然嚴肅，指著他心臟刀傷的位置，“你犯傻時，可有想過你母親？可有想過陛下和孰國江山！再有一次，我絕不原諒！”

從來不覺得殉是件很浪漫的事，這是沖，是愚蠢！

云衍怔怔，淡淡一笑，聲音沉的人心疼:“這些年來，我常夢到父親，我問他，為何不說？我那時已是百姓口中的戰神，常勝將軍，人人懼之怕之，為何就覺得我不能替他分擔？”

“父親笑說，這就是，之濃，之切，便不舍……夢中，我一直是時的模樣。父親到死，我在他眼里，也是不諳世事的稚子。”

“我也常夢到連鋮，我問他是否怨我當時太冷靜，他什麼也不說，只拉著我喝酒。可那酒怎麼也不醉人，每每醒來，我清醒如白日，孤獨難言。”

“時離家，我用親換得了云家的安穩，我不負云家，所以父親不愿意我分擔他的痛苦，母親用冷漠來斷我回家的路。”

“我和連鋮一起長大，他于我而言，如兄，如父，如友。那日，戎人若關，襄州必失，襄州一失，孰國必衰。所以，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在我面前死去，倍折辱。”

“我亦不負陛下，不負孰國。”

“人一生，大都有所求。或求權勢，或求名利……我卻不知該求什麼。”

最珍貴的一切都已經輸了出去，求來又有何用？

快樂無人分，痛苦亦無人能分擔。

所以，他只能活晉王。

唯一的信念便是守好連鋮用命換來的襄州。

這是他欠連鋮的。

直到遇到韓玥，堅定的信念，篤信的眼神，那雙永遠清澈明亮的眼睛，才使得那個靈魂早已沉睡的云衍一點點醒來。

他開始有了七六，開始害怕，歡喜，忐忑，堅定……開始有所求。

求與一生相伴，風雨同舟，不再孤枕難眠，夜夜夢醒。

“玥兒……若你也去了，我夢到你時，該說些什麼呢？”

他承諾的，一樣都沒做到。

他不欠任何人，獨獨欠那麼多……

自此，他又該怎麼活？

以晉王之名，麻木不仁，還是以云衍之，清醒痛苦？

云衍背而坐，眉宇間微微暗沉，語聲忍而沉靜。

“所以，與其說是殉，不如說是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