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公府掛起了白帷幔,在一片青灰的天下,顯得格外蕭索。
正廳中央停放著一副上好的楠木棺材,柳梁氏的僵地躺在裏麵,了無生氣。
梁書陌伴著柳南烽站在棺木一側,向來賓行禮。
今日鎮國公府為梁君舉喪,朝中各路人士紛紛前來捧場,雖然現在鎮國公府的氣勢大不如前,不過關於柳南烽即將繼任鎮國公之位的風聲已經在朝中傳開了,無論是看好或者看壞,甚至是中立者,都想來鎮國公府觀一下形勢。
“驕王殿下、王妃娘娘、熏夫人到——”
門口的小廝也不知道是給北慕辰麵子,還是給柳南梔這個大小姐麵子,扯著嗓子賣力喊道。
剛還耷拉著腦袋怏怏地跪在棺木邊上的柳南烽,陡然抬起頭來,朝門口過去,果然看見柳南梔隨著北慕辰走了進來。柳南烽眼中瞬間出刀子一樣銳利的目,爬起氣勢洶洶地朝柳南梔走過去,吼道:“你來幹什麽?”
不等柳南梔回答,柳南烽就直接手將柳南梔往門外推。
“出去!你給我出去!這裏不歡迎你!給我滾!”
柳南梔是不屑與他爭執,不過也沒想到柳南烽會這麽不顧大局地當眾對手。
大堂外所有的目,幾乎都在一瞬間集中在了他們倆人上。
自柳南烽衝到驕王府去鬧過一番之後,柳家姐弟反目的傳聞早已開始瘋傳,今兒個今兒個這倆人麵,早就為了外矚目的焦點。
柳南烽這一番舉,似乎證實了傳言。
眾人不竊竊私語,若這柳家兩姐弟當真反目仇,那可就真是一出好戲了!
按理來說,不願離棄鎮國公府的舊人,都應效忠新任鎮國公,也就是即將上任的柳南烽,但偏偏柳賀在世的時候,格外寵這個長,而且柳南梔又是打小在軍營裏爬滾打過來的,在柳家軍中威很高,很多軍中的老人都服,而不是柳南烽這個臭未幹的小子。因而,這倆姐弟一旦反目,也就意味著鎮國公府恐將分裂!
也就是說,這倆姐弟的關係不僅僅是他們二人之間的問題,而是決定著整個鎮國公府,乃至朝中局勢的未來走向!
北慕辰抓住柳南烽的手腕,用力遏製住柳南烽。
本在大堂上忙活著的福伯也趕上前來,想要勸說柳南烽。
可柳南烽本聽不進去勸說,他雖然擰不過北慕辰,上卻仍舊沒有放過柳南梔,大喊著讓柳南梔滾出鎮國公府,甚至越說越激,怒吼道:“你害死了爹爹,現在又害死我娘,你還嫌不夠是不是?你還要看著我死,你才滿意,是不是?你滾!別汙染了我娘的靈堂!你給我滾出去!”
“閉!”北慕辰嗬斥道,“你鬧夠了沒有?是你長姐,有你這麽說話的嗎?”
“不是!是個惡毒的人!父親早已將逐出柳府,不是我們柳家的人!”柳南烽口不擇言地咆哮道。
“放肆!”北慕辰揚起手掌,幾乎一掌扇過去。
柳南梔抓住北慕辰的胳膊,冷聲說道:“柳家的家事,犯不著外人手。”
冷冷清清的一句話,既將北慕辰隔絕在“家人”之外,又警告了旁邊蠢蠢的梁書陌等人,不要妄圖手柳家的事。
不過,北慕辰這一掌沒打下去,不代表柳南梔就任由柳南烽這麽胡說八道。
說罷前話,便一抬手,“啪”地給了柳南烽一掌。
柳南烽紅著眼,一個踉蹌,被梁書陌給攙住。
“……”梁書陌瞪著柳南梔,開口想要咒罵,卻被北慕辰一個眼神給嚇得沒敢張口。
柳南梔那一句“柳家的家事”,雖然讓北慕辰吃了一鱉,心裏格外不舒服,但既然都撂下了這句話,他自然也會幫守住底線。
柳南梔定定地看著柳南烽,心底約有些難,卻仍是厲聲說道:“論輩分,我在你之上,還不到你來給我改姓!”
柳南烽捂著腫起來的臉頰,咬牙切齒地說道:“我現在是說了不算,但你別忘了,我是柳家未來的當家人,我說你不是柳家的人,你就不是!”
柳南梔揚了揚眉梢,也不知道這小子什麽時候學會了這一套,恐怕也是三叔公和梁書陌那群人教他的吧?
“那你先得有本事把這當家人的位置坐穩了!”
旁人聽著這話,乍一聽是在諷刺,可柳南梔的語氣卻好像很興似的等著那一天。
這是怎麽回事兒?
眾人紛紛頭接耳,覺得這倆姐弟之間的關係有點怪怪的。
也隻有北慕辰和福伯能看出來,柳南梔其實一點都不在意柳南烽怎麽看、怎麽對待,甚至他揚言要將從柳家除名,柳南梔反倒覺得弟弟長大了,會拿主意了,頗為欣。如果有一天柳南烽能夠長為可以與抗衡的人,說明他已經有實力能夠守住鎮國公府了。
隻是那樣的話,柳南梔也會無端端多一個勁敵啊!
北慕辰有點擔憂地看了柳南梔一眼,其實柳南梔何嚐不清楚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今天出現在這裏,當然也不是為了來吊唁柳梁氏,而是來向那些看熱鬧的人證明,無論是還是弟弟,都不是好惹的,想看鎮國公府的笑話,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柳南烽卻認為柳南梔是在挑釁他,咬了咬牙說:“你等著瞧好了!”
“我還真等著那一天!”柳南梔微微一笑,扭頭說自己累了,本沒有在靈堂多逗留,直接就去後麵休息了。
一些與柳南梔有舊的將領跟到後院去,跟柳南梔敘了敘舊,同時也是表明立場,就算柳南烽當真要將柳南梔“逐出”柳府,他們也依然會視柳南梔為柳家的大小姐,老鎮國公的長,隻要柳南梔一句話,他們願意一直追隨。
待人都離開之後,柳南梔才又從院子後門出去。
北慕辰見神神的,也不知道要去哪兒,隻能一邊幫打掩護,一邊跟著沿小路走去。說起來,他在鎮國公府待了十幾年,還不知道原來這個院子後麵還有這樣一條路。兩邊都是幽寂的竹林,順著蜿蜒的小路一直往前走,好一會兒之後,總算看見前麵出現了一些像模像樣的石雕建築。
“這個地方樹立的是柳家先祖隨太祖皇帝開創了大宛的紀念碑和紀念雕像,一般外人是找不到的。”柳南梔解釋說。
北慕辰打量著這個幽寂的小園子,看上去倒是沒有什麽特別之,那些雕像也並不也並不高大,掩映在四周的翠竹之中,稍遠一些的距離之外,基本就看不到雕像的存在了。也難怪他這麽多年,都沒有發現有這個地方的存在。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當初他在鎮國公府的時候,也不是天都到走,才忽略掉了。
不過今日柳南梔帶自己來這個地方,是有什麽意圖?
“你今天借著柳梁氏的喪事,特意攛掇本王陪你來鎮國公府,既不是為了吊唁柳梁氏,應該也不是讓本王參觀這什麽紀念碑的吧?”北慕辰問道。
“你跟我來就知道了。”柳南梔說著,回頭讓兒和墨影守在外麵。帶著北慕辰,兩個人進了園子裏。一邊走一邊嘀咕,如果福伯給的信息沒錯的話,應該就是在這下麵了。
“這下麵?有什麽?”北慕辰不解地看著柳南梔,又看了看腳下結實的泥土,心道難不這土裏還埋了什麽重要的東西。想著,北慕辰低低地笑道:“你帶本王來,該不會是想把本王當鐵鍬使,幫你刨土挖東西吧?”
柳南梔瞥了他一眼,沒有接話,而是認真地打量起眼前的場景來。
北慕辰見狀,環顧著整個園子裏石雕的布局,說道:“當年柳家先祖帶的這場戰役,本王倒也有所耳聞。就是這次戰役,奠定了先祖皇帝的勝局,從此戰之後,前朝的軍隊節節敗退,很快便了強弩之末。”
北慕辰一邊說,一邊指點著這些石雕,有趣的是,他發現這些石雕正是在有意複原記載中那場戰役的場景。
“不過,當時軍中副將奉命帶領弓箭手埋伏在側麵高山上,應該是在這個位置,而不是如今所的低窪地,還有這個拿旗的急先鋒,帶騎兵衝敵陣打對方的戰局,他當時所的應該是這個地方……”
北慕辰一通指點,說得有模有樣,柳南梔都聽愣了。
“你怎麽連副將和先鋒的位置都這麽清楚?說得好像你當時就在戰場上一樣!”
北慕辰笑笑說:“本王當時雖然沒有在戰場上,但本王見過記載此役的兵書啊!說起來,那本書還是你爹拿給本王的,說是柳家先祖親手記錄的,上麵有詳細描繪那場戰役,包括本王方才所說的各種站位細節的文字,甚至還有圖。不過,這雕塑反倒是做得一點都不考究,錯百出啊。”
北慕辰說完這句話,意識到有些不對勁,不和柳南梔對視一眼。
柳家先祖如此看重這場戰役,並且還特意留下了紀念雕塑,還詳細寫了這樣一本書流傳下來,怎麽可能書上的文字、圖片和紀念碑對不上號呢?
這裏麵,似乎在有意藏著什麽信息!
柳南梔閉上眼睛,努力在腦海中搜索著相關的訊息。
按照北慕辰所說,父親是在三年前給他看那本書的,因為是在他中了“奇毒”的前一段時間,所以印象比較深刻。
而在那段時間裏,父親也曾突然找過,問了一些問題。
父親問,當真認定了北慕辰,無論如何也想要和他在一起嗎?就算從此以後會被卷無休止的鬥爭中,麵臨數不清的危及,甚至隨時可能會有命之憂。那時柳南梔也認認真真地回答了父親,說,這麽多年在軍中爬滾打,什麽樣的風浪沒有經曆過,什麽樣的的危機沒有麵對過,也曾覺得辛苦,但一想到這是為柳家子孫的宿命,而這些將來都可以為幫到北慕辰的重要籌碼,便能咬牙撐過所有的痛苦。
那個柳南梔,還真是傻到義無反顧,傻到令人心疼。
“想到什麽了?”北慕辰見柳南梔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於是開口問道,打斷了柳南梔的冥想。
“我覺得,爹爹好像是在提醒我們什麽。”
說著,柳南梔走到擺錯位置的石雕跟前琢磨了片刻,出手試著用力推了一下石雕。
“轟隆”一聲悶響,石雕竟然順著柳南梔的力,往旁邊位移了一段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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