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明，太醫院裏早已開始忙碌起來。

柳南梔找到正在苑房間核對藥材和藥方的賈太醫，見到柳南梔親自來一趟，賈太醫還頗有些詫異，畢竟平日裏就算王府有需要，派個人過來說一聲，太醫自然會上門去。

柳南梔遣退了下人，關上門。賈太醫見柳南梔這麽神神，又十分慎重的樣子，更是憋不住好奇，問道：“王妃娘娘，發生什麽事了嗎？”

“賈叔，我有點事想問你。”柳南梔拉著賈太醫坐下來，組織了一下語言，才問他可否有聽說過化水。

賈太醫和善的表一下頓住，連忙放下手裏的茶杯，一臉凝重地問道：“王妃娘娘這是從哪裏聽說的這個東西？”

柳南梔見賈太醫的反應如此強烈，心下不有了一揣測，方才故意沒有直接提到鬼醫穀，就是不想讓賈太醫緒太激，便按著子答道：“就……一些江湖傳聞。”

“江湖傳聞這種東西，向來真假難辨，大多數都不能當真的。但，如果隻是一些普通的江湖傳聞，還值得王妃娘娘你專門親自跑這一趟嗎？”賈太醫已經猜到事不那麽簡單。

他這麽追問，柳南梔也不好再瞞著，便將王府發生的事以及侍衛們提到的那個關於化水的傳聞，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賈太醫。

賈太醫聽後麵凝重，著胡須說道：“王妃娘娘是懷疑，這件事跟鬼醫穀有關？”

“也不能這麽說。隻是現在整件事支離破碎，毫無頭緒，我才不想放過任何一種可能。”柳南梔說道。頓了頓，見賈太醫麵凝重，柳南梔擺了擺手說:“如果賈叔你覺得為難，也可以不用告訴我，我知道你的規矩。”

“其實，如果真是鬼醫穀的化水鬧出來的事，微臣必定知無不言。一來，這種兇案太過殘忍，隻要是微臣能做到的，理當配合王府調查，二來，若此事與鬼醫穀無關，現在既已牽扯上了鬼醫穀，微臣也會竭盡全力替鬼醫穀澄清誤會。但現在的問題是，微臣並不能給王妃娘娘一個準確的答複。”賈太醫恭恭敬敬地答道。

柳南梔皺起眉頭，“這是什麽意思？”

“化水這個東西，的確存在，是微臣的曾師祖，也就是鬼醫穀二代穀主所研製。但因其效果過於狠毒，二穀主過世前，將其列為藥，銷毀了藥方，且下令凡鬼醫穀弟子皆不可再研製此種毒藥，違令者即刻刺瞎雙眼、割斷舌頭，逐出醫穀，永不錄用。”賈太醫麵愈發凝重，字字句句低沉而鏗鏘有力，儼然將此事看得極為嚴重。

柳南梔沉思片刻，嘀咕道：“也就是說，江湖傳聞化水的存在及其起源，的確是真的，隻是，這種東西打從一百多年前就已經失傳了？”

“理應如此。隻是……”賈太醫言又止，好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

柳南梔聽出賈太醫話外有話，靜候片刻，便聽賈太醫繼續說道：“微臣年剛進鬼醫穀時，便逢上一代弟子中有人違令，暗中研究化水，被發現之後按規矩以責罰，刺瞎雙眼、割掉舌頭之後，逐出了鬼醫穀。爾後此人便銷聲匿跡，再無音訊。若這世間還有人能夠研製出化水，那麽……”

“極有可能便是當初被逐出鬼醫穀的那個弟子？他到底是什麽份？賈叔可還記得幾分與他相關的信息？”柳南梔一連串地追問道。

“這就是微臣為難的地方。其一，微臣這師叔格向來鷙偏執，與外界接走，就連上一輩師叔們也與他十分疏離隔閡，了解並不多，而微臣對他的了解也大多是從師叔們口中聽聞，隻知道此人姓裴，裴盛，並無什麽特征，隻是被刺瞎了雙眼、割掉了舌頭，從此又瞎又聾。”賈太醫一邊說，一邊絞盡腦回憶著曾經和同門的閑聊。

畢竟這在鬼醫穀算是一件大事，即便上麵想要掩蓋消息，底下眾人也難免私下議論。那時賈三通穀不久，年紀尚，所以聽說的東西也不多。

頓了頓，他想起什麽似的，雙眼放地說道：“哦，對了，好像是胳膊上還有一塊這麽大的橢圓胎記。”說著，指了指左手上臂外側的地方，然後用拇指和食指比劃了一個一元幣大小的圓。

這長在胳膊上的胎記，一眼也難以辨認，說到底，等於幾乎沒有什麽收獲。

“賈叔，你剛說這是其一，也就是說還有別的問題？”柳南梔問道。

賈三通點點頭，“自然。這其二，便在於化水本。因為這毒藥已於百年前失傳，雖然後來有人膽敢研製，可聽說並未完全功，而那時微臣尚且年，更未曾親眼見過這化水的威力。所以方才王妃娘娘所說，王府中侍衛留下的骨狀況，與傳聞中化水的作用雖然確有相似，但微臣絕不敢誇口斷定就是化水。”

“那就是說，我這一趟還真是白來了。這王府的骨和化水，乃至鬼醫穀，或者鬼醫穀的棄子，是否有關，還真是千萬縷，理不出一點頭緒。”柳南梔苦惱地了太。

賈太醫有些為難地看了柳南梔一眼，畢竟王府出了這麽大的事，而且還牽連著鬼醫穀，他若是能幫上什麽忙倒也好，偏偏是他也沒有法子，不由有些憂思。

這時，賈太醫又想起些什麽，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其實，王妃娘娘要是想了解化水的功效，也不是完全沒有法子。”

柳南梔睜大了眼睛，忙問賈太醫還有什麽法子。

“化水雖然失傳，尚且無人能夠重新研製，不過，這穀的獨門醫經裏卻留下了關於化水的一些記載。穀中唯一有權閱覽這獨門醫經的，除了曆任穀主，便隻有醫藥堂堂主。”賈太醫示意。

醫藥堂堂主？

“孟文彥！”柳南梔想起這個名字，頓時覺得有點頭大，尤其是孟文彥之孟璃夕，那可是難產的主兒，若非必要，可一輩子都不想跟那對父打道了！

賈太醫鄭重地點頭：“微臣知道王妃娘娘與孟氏之間有些誤會，不過如今王府出了這等大事，還是早些弄清楚得好。”

“賈叔說得也是。可這鬼醫穀中人向來行蹤詭，上次要不是瘟疫作，那孟文彥也不會來宓都，他的份被人傳開也是意外，這次我又能到哪裏去尋他？”柳南梔苦惱地歎了口氣。

賈太醫笑了笑：“這人還沒走呢，隻是移居了城中的如意客棧，外人不知道罷了。”

原來如此！

柳南梔就知道，沒有一點把握的事，賈太醫也不會貿然提出來，現在既然知道了孟文彥那裏有化水的線索，又得到了住所在，自然也就準備趕過去。

不過孟文彥上次在自己這裏栽了跟頭，表麵上他倒是大度，也不知道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這次自己去求他，隻是想要幾句解釋，若是順利倒還好，但對方很有可能會擺出什麽鬼醫穀逍遙世外的架勢，不肯配合。

柳南梔這麽想著，轎子已經到了如意客棧門外。

落了轎，雨桐正要陪了柳南梔進屋，可柳南梔卻頓住了腳步。

“怎麽了，王妃娘娘？”雨桐歪著頭問道。

“孟氏跟我本來就有嫌隙，我要是就這麽進去了，興許非但不能得到想要的消息，反而惹得雙方更不痛快。讓我低聲下氣去求那姓孟的，我也不樂意。”柳南梔撅著。

雨桐尋思，原來主子這一路上都在琢磨這件事呢。可是方才賈太醫也說了，現在知道化水的信息的，也就隻有鬼醫穀的穀主和醫藥堂堂主孟文彥，總不能跑到鬼醫穀去找他家穀主提問吧？

“可是咱們還有別的法子嗎？”

聽雨桐這麽問，柳南梔沉思了一會兒，突然眼珠一轉：“馬上到月底了，心酒是不是又該去陸府例行診治了？”

“是。”雨桐迷迷糊糊的雖然不知道柳南梔為什麽突然這麽問，但還是點頭相告。平日裏主子不記日子，做下人的卻要時時謹記，以免誤了事。

“那就行了。看來，咱們也不用進去了。”柳南梔抬起頭了一眼如意客棧的匾額，心頭鬆了口氣，轉頭囑咐雨桐去賈府走一趟。

回王府的路上，柳南梔也懶得乘馬車，正好趁著天晴逛一逛宓都大街。

從剛穿越過來，就連著月餘的大雨，難得有機會好好欣賞這宓都的景，雖說是帝都，難免過於整齊劃一，不過總比每天都對著王府那幾看膩了的景要好些。

就在這時，街邊傳來一陣稚的吵嚷聲。

“小野種！”

“小野種！還不快滾！”

嬉鬧聲越來越響亮。可說是嬉鬧，倒更像是辱罵。

聲音傳來的方向，有十來個孩子正聚集在街邊，圍一個圈，指著被圍在中間的人吵鬧斥責，一句比一句難聽。

這些孩子裏小的七八歲，大的也就十二三歲，其中年齡大些的兩三人穿著比其他人都華貴，看著便是宦或者富貴人家的子弟。

其中一個樣貌清俊的富貴年，正指著被圍住的那人，大聲說道：“一個下等奴才還妄想念書，出人頭地，真是不要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除了會在先生麵前賣乖、出風頭，還有什麽本事！”

“像你這種低等人，連考進士的大門都不該讓你進去，念那麽多書還不是隻有當奴才的份兒！我最討厭書讀得多的奴才了，自以為了不起，可會自作主張替主子拿主意了！”

“一個賤種罷了，真以為自己讀兩天書，就能做人上人了？先生說那些話，就是安你罷了，好讓你乖乖地當他邊聽話的狗呢！”

圍攻的男和年們連聲辱罵，布男孩卻隻是木訥地手說道：“把我的書還給我！”

手裏拿著書的清俊小公子冷哼了一聲：“哼！沒爹沒娘的野種，也敢和咱們平起平坐，在一間房裏念書？你看看你自己，配得上這些書，配得上你的課桌椅嗎？”

“還給我！”布男孩跳起來想要奪回自己的書，但他沒有對方高，對方把書高高舉起來，他本夠不著。

那小公子布男孩著急又無奈的模樣，不哈哈大笑起來，“來呀，來拿呀！”周圍的人也跟著嘲笑起來。

布男孩臉紅地咬了咬牙。

小公子忽然眼珠滴溜溜地轉了兩圈，說道：“你就這麽想要回你的書？行啊！本公子可以把書還給你。”說著還晃了晃手裏那幾本書。

布男孩眼前一亮，地著對方。

小公子指了指自己的鞋子：“本公子的鞋髒了，隻要你肯跪下來把本公子的鞋幹淨，本公子就把書還給你！”

人群中頓時發出一陣哄笑。

布男孩臉漲得通紅，梗著脖子沒有彈，卻也沒有離開，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站在他背後的另一名年突然上前推了他一把，他便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

四周的孩子們立時指著他起哄，此起彼伏地喊道：“幹淨！幹淨！”

布男孩想要爬起來，卻被那位小公子指揮手邊的下人上前一腳踩在他的背上，不讓他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