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陷死寂。

無人輕易出聲。

阿大下意識看向了容嚴，容嚴手按著脖子，搖了搖頭。

阿大會意，隻當什麽都沒有看見、聽見，專注地凝視著前麵的道路。

蕭昊乾雖然為皇帝，但被人拒絕這件事對他來說也算是家常便飯，前朝臣子之間黨派分明，政令下發若不順遂，就是他當場提出的建議也能被史言駁回。

而自從夏語凝宮之後，他到拒絕和敵視的程度與頻率穩步上升，幾乎已經到了每次見麵都要經曆嘲諷一笑——惡語相向——針鋒相對——不歡而散這一流程。

夏語凝完全不怕給夏家招惹麻煩，就像一個毫無後顧之憂的浪子，隨心所，囂張放肆，什麽規矩、階級，對而言猶如浮雲。

蕭昊乾始終記得站在那金紅梧桐樹上的畫麵，就像熱烈絕的凰，浴火重生，瑰麗驚豔，一顰一笑、一言一行皆如詩如畫，震撼到了極致。

而從夏語凝離開皇宮到現在，雖然越來越多的人都對他俯首帖耳唯命是從，但他卻常常會覺得很無趣，妃嬪諂的笑很蒼白，朝臣試探的眼很虛偽。

立政殿了一抹驚鴻，於是皇宮便就了一份熱鬧。

上一次有人這麽幹脆利落地拒絕他，似乎還是夏語凝，就連容嚴對著他，也需得忌憚三分。

他目一凝，手指微，險些條件反地想去看看這馬車裏的人是何麵目，可男人低沉沙啞的咳嗽一下子就喚回了他的理智，“在下不慎染風寒，雖然有心景，奈何無力城池，還請見諒。”

就像驚喜才剛開始就被潑了盆冷水，蕭昊乾覺得有些掃興，“我隊伍之中有醫者同行，不若在下將人請來看看如何？”

那怎麽行！

看病都講究個聞問切，蕭昊乾這廝邪，可不想計劃還沒開始人就先被認出來了，連忙咳嗽道：“那倒不必，出門在外，在下也早就備好了藥丸。”

“不用客氣。”蕭昊乾道。

“真沒跟你客氣。”夏語凝翻了個白眼，躺在墊上翻個，故意打了個哈欠，聲音極大，有眼的都知道這個時候該閉了。

但蕭昊乾又怎是那種走尋常路的人？

他笑了笑，恐是真的無聊，竟在與這素未謀麵的人三言兩語的談裏萌生出幾分興味，“小老板是哪裏人？好像帶著京城的口音，應當不是南方人吧？”

夏語凝一凜，正襟危坐，心驚於這話中的試探，忐忐忑忑地吐出一句話，“經常在北方走罷了，倒也不算是北方人，至於京城，嗐，天子腳下，哪裏是我這等將將討生活的人能去的。”

“天子腳下，所以市場繁華，”蕭昊乾意味不明道，“京城往西與敦煌大宛相連，閣下倒賣綢，難道不曾接？”

敦煌？大宛？

夏語凝有些懵，“嗯……自然是要接的，他們的綢的確見。”

蕭昊乾挑眉，視線在車窗上一晃而過，別有意味地默了默，又道：“大宛的人錦的確在北方賣得很好，據說皇宮裏的妃嬪娘娘也曾用過此，不知進價如何？”

進價？連人錦長什麽樣都不知道，哪裏知道什麽進價！

再說了，皇宮裏的服布料，向來隻挑好看的穿，誰管它是什麽名字啊，夏語凝突然有些後悔把玉竹調走了。

有些語塞，下意識握了拳刺，尷尬笑道：“嗬嗬，沒想到這位公子對錦緞布料也有研究，莫不是家中也做布料生意？”

“咳！”忽然，阿大重重咳了一聲。

心頭一，夏語凝驚疑不定，難道是說錯話了？

蕭昊乾看向阿大，阿大卻正大咧咧地著膀子，“這地方風真大，嘖，再吹下去，老子都要風寒了！”

旁邊的兄弟相當機靈，也跟著打了個噴嚏，“別說了老大，我覺得我已經風寒了。”

蕭昊乾收回視線，低低笑了一聲，“小老板怎麽忘了，在下，乃是仕途中人。”

早在韓古跟他們見麵的時候，韓古就已經說過這件事。

但是夏語凝方才一張，忘了，額頭冒汗，心想被防不如主出擊，立刻話題一轉，“啊，是啊，我這不是差了點麽，這位公子看著年紀不大，在京中不知所任何職？”

“順天府文書。”蕭昊乾麵不改地說道。

順天府文書，說得好聽是整理卷宗、謄錄案件，難聽點就是在師爺後頭打雜，每個月的俸祿也就勉強糊口，至是買不起蕭昊乾上那服的。

夏語凝從記憶深把這職位的質調了出來，隨即便覺無語。

撒謊也不撒個好的，說個祿寺閑職大夫都比文書好聽吧？扯了下角，隨口問道：“哦，原來是在順天府高就，真是年有為啊。”

“位卑而業重罷了，”蕭昊乾似笑非笑道，“文書之位，其實很有意思。”

夏語凝不以為意，“哦，比如？”

“比如我能從整理案卷中發現很多京城聞，”蕭昊乾聲音低了一份，就像呢喃耳語般，突然道，“比如兩個月前，當今皇後被華惜青誣陷謀害宮妃奴婢一案，便很有意思。”

容嚴眼波微，一瞬不瞬地看向蕭昊乾。

青妃與朝臣勾結串聯一事，正是讓夏語凝急出宮的導火索，沒有人喜歡生活在一個四麵八方都是敵人的地方，夏語凝更不會讓自己變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

夏語凝倏然失語，半晌才道：“帝後之間的事，順天府文書也能知道？”

蕭昊乾沉默了一會兒，目放遠了，映著天地接之，起伏曲折的地平線仿佛將他的的目分割開來，一半是居高臨下的冷漠，一半又是諱莫如深的惆悵。

“因為這件事已經傳開了，京城之中，誰人不知？”蕭昊乾回憶這那日大火前的分別，隔著殿門，夏語凝的廓分明，語氣意外的溫。

他以為那溫是彼此能夠重新開始的暗示，然而實際上，卻是冰冷無的施舍，是毫不回頭的訣別。

他一力抗住朝臣，惹得自己人都心生不滿，仿佛在與整個世界為敵，不顧一切反對，第一次那麽堅定而喜悅地站在夏語凝的邊，但就在他張開羽翼替擋住明槍暗箭的時候，夏語凝卻用一把大火焚燒了所有的期待。

拒絕了重新開始，不接從頭再來。

於是蕭昊乾就出現在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