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怪異又尷尬的氣氛維持了兩三日，終於，平原過去，他們見到了蜀地關的天塹。

守衛蜀地的員早早為皇帝南巡做好了準備，從關隘到小皇宮的每個人都經曆嚴格的篩選，任何人要從關口過去，都要經曆層層盤查。

但蕭昊乾顯然並不屬於“任何人”這個範疇，他靜靜拿出一塊令牌，眾人於是便就一路暢通無阻。

馬車裏，一夜未睡的容嚴斂眸小憩，眼底泛著青黑，抖的馬車並不是舒適的暖床，他其實本無法眠，不過是強撐著閉目罷了。

夏語凝看得心裏難，隻覺對他越發愧疚。

給他帶來了太多的麻煩，就是將來分道揚鑣，隻怕他也未必能夠從泥潭渾水之中清清白白地走出去。

而更讓擔憂的是，蕭昊乾這兩日越發的沉默，偶爾觀察那雙眼睛，竟發現自己無法從中看出一一毫的緒。

那個喜怒無常的人，不知何時，竟將緒收斂地如此完。

然而越是如此，越是讓人心驚膽戰。

不過好在天快黑了，狹窄的天塹峽穀之中，冗長曲折的彎道兩旁樹繁雜、半人高的雜草盡顯崢嶸，已而日落月升，這天塹之中，卻像是被月拋棄了一般，全然漆黑一片，隻能靠著燈籠與火把前行開路。

全德打了個哈欠，待要翻，後頸忽的一麻，眼前頓時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了。

馬車和馬兒發出的細碎聲響蓋過了寒風撕扯的呼嘯聲，偶爾聽聞虎嘯猿，鷓鴣聲聲，人不寒而栗。

方浩自蜀時蕭昊乾暗令牌開始便不再輕易開口說話，無論是白日黑夜，總是驚疑不定地盯著蕭昊乾，帶著點不可思議的緒觀察著蕭昊乾。

韓古發現了他的異常，卻也懶得報告，如是到了這裏還什麽都沒有察覺，這個方浩也著實不堪大用了。

很快，眾人走到了天塹峽穀的中段。

道之上，迎麵走來幾個執著火把的路人，也跟他們一樣趕路過天塹，畢竟這峽穀蜿蜒曲折，當中不知藏了多猛野禽。

兩邊即將肩而過，玉竹便是在這個時候掀開簾子看了看外麵，回頭對裏麵還醒著的兩人點點頭，“對方帶著燈籠。”

蜀時，他們也遇見了一個拿著燈籠目不斜視走過邊的人。

那隻是個老人，除了容嚴，誰也不曾將注意力放在他的上，更加沒有人注意到那燈籠上的一副月上中天、烏鵲南飛的畫。

容嚴說他在蜀地認識了些生意人，將來或許有用，夏語凝到時沒想到，會這麽快用上。

那幅畫的意思是，月上中天之時，往南走，會有人接應。

這話傳的，神不知鬼不覺，都不需要打手勢，夏語凝深深記住了那燈籠樣式，預備以後也弄一盞來，上麵再畫一張皮卡丘大戰哆啦A夢，附上幾個英文單詞，絕對保險！

當然，這個想法要付諸實踐還有些言之尚早，當務之急，是要怎麽從這一圈又一圈的監視中金蟬殼。

“如今已是月上中天，”夏語凝挑眉看著往車窗裏鑽的月，給自己加了把油，然後問，“南邊是哪邊？”

容嚴無語地看了一眼，“這裏就頭尾兩邊，你還能飛簷走壁徒手登天塹？”

夏語凝怔了一下，訕笑起來，“哈哈哈，也是哈。”

玉竹卻是惴惴不安，說話的聲音要不細聽基本就約等於無，“可我看前後都有人呢，咱們怎麽走？有機會嗎？”

“等。”容嚴言簡意賅。

“等什麽？”玉竹問。

“等機會，”容嚴神一笑，黑暗中，那雙眼睛竟也亮得驚人，他指指天上，角一勾，“天賜的奇跡。”

玉竹一臉迷茫，夏語凝微微琢磨，也笑了一下，“玩得太大了吧，萬一出現意外怎麽辦？”

容嚴出訝異的表，但又似乎並不怎麽意外，“放心，這點分寸還是有的，我容家對皇族的確心懷怨懟，但也不至於幹這種大逆不道的事出來。”

玉竹聽得雲裏霧裏，隻覺得這兩人的對話很重要，但重點在哪裏，卻又一下子抓不住，正疑呢，卻突然聽見外麵一聲暴喝。

“往後退，有坡！”

幾乎就在這聲音響起的剎那，轟然一聲，玉竹聽到有什麽東西在耳邊炸開，而後悍馬嘶鳴、男人怒喝、山石碎木轟隆隆一陣想，連人帶車都翻到在地。

玉竹被嚇出一聲尖，被夏語凝擒住手腕抓了起來，手忙腳地爬出車，後是抱著全德的容嚴疾步跟上，他厲聲道：“上馬！”

“上哪個馬啊？！”玉竹嚇哭了。

夏語凝竟是十分鎮定，護著玉竹，眼疾手快地掏出匕首將牽著馬車的繩索割斷，然後將玉竹推了上去，“你先走，快！”

說完，用力在馬屁上一拍，伴隨著山坡震天地的巨響，馬兒如箭一般衝了出去！

玉竹驚慌失措地回頭，隻看到那好像大山傾覆的駭人景象裏，夏語凝微微帶笑的自信的臉龐。

從未想過，這場人為製造的山坡，帶來的災難遠遠不止眼前這一幕。

下意識的，力長了自己的手，最後卻被瘋狂的馬兒帶走，黑暗中，除了那駭人聽聞的靜，什麽都看不見了。

而夏語凝，就在玉竹策馬離開的時候，電火石間，猛然翻爬上了另一匹馬，向著容嚴手，“容嚴！快！”

容嚴趁將全德扔給了來不及反應的暗衛，正要手，作卻是一頓，而後瞪大了眼睛向著夏語凝衝了過來，就像走玉竹一樣，用力在馬屁上拍了一掌。

這一掌帶了力，夏語凝隻覺眼前霎時間亮如白晝，視野重複清明的時候，連馬帶人都衝了出去！

倏地意識到了什麽，驀然回頭，天際赫然劃過一道蟒蛇般壯的閃電，照亮了震怒的臉，也照明了容嚴背後高舉的馬鞭！

蕭昊乾臉上一片死寂的白，角勾出沉嗜的笑，高舉著屠刀一樣的馬鞭，向著容嚴狠狠劈下！

鮮與碎發在頃刻間漲滿了夏語凝的雙眼，從來優雅待人的容嚴狼狽撲地，雙眼死死瞪著遠去的馬匹，微。

往南走，別回頭。

下一秒，天重歸黑暗，蕭昊乾冰冷的聲音穿過莽荒巨一般的呼嘯而來的傾盆大雨，灌耳中。

“你跑不了，朕的皇、後！”

那一刻，震怒與恐慌抵達巔峰，夏語凝霍然失聲，“蕭昊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