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賊死了。

死得極為適時。

蕭昊乾一直懷疑將天牢裏的山賊毒死的人就是容嚴，故每時每刻都派人盯著他，確信他沒有和外界聯絡過，但偏偏在這個時候，那逃出去的，寥寥無幾的生還者，竟然還是死了。

這不是巧巧證明了容嚴一行人清白？

所以他們雖然死了，但蕭昊乾卻反而更加懷疑容嚴，乃至於對那蹣跚走路、老態龍鍾的“娘”都止不住增添了幾分戒備。

這種送上門的鐵證，仔細想來，若是滅口的命令是容嚴早就傳出的，那麽所謂“鐵證”便也不再有其本該有的價值，甚至顯得有些刻意。

越是自然而然，越顯得蓋彌彰。

夏語凝弓著站在門外，玉竹端著個小碗給喂飯，兩人麵帶笑意，就像在盛夏午後繾綣消暑一般，然而那目卻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半不敢多。

唯有餘，張而慎重地輕瞥著正堂之又在下棋的兩人。

玉竹臉不大好，目下天尚未大亮，灰蒙蒙的霧氣籠罩四野，清晨水濛濛的珠還懸掛在綠青葉之上，搖搖墜。

而蕭昊乾竟是在天還未亮的時候就把他們了過來，其名曰：早些準備，早些。

他們就要離開邕寧城了！

夏語凝又驚又喜，驚的是蕭昊乾突然改變了主意，而且似乎這決定還下得相當急促。喜的又是這個決定正中下懷，越是早點出發，越是有機會想辦法。

畢竟這個府尹衙門太過紮眼，裏裏外外都是人，他們本沒有辦法施展能力——無論是迷藥還是輕功。

然而盡管如此，大清早就被強行挖起來的夏語凝心仍舊算不得好。

鬱悶地喝著粥，渾上下屬於老人的濡氣息讓有些煩悶，這味道是故意將裳用水打了泅了，好遮擋住上的藥味，即便曬幹後都留著怪味，而已經穿了四天。

“娘，”玉竹慢慢放下碗，笑得無比僵，“您吃好了嗎？”

夏語凝無語地看著玉竹，十分懷疑他們到懷疑就是因為玉竹這堪稱車禍現場的演技，這要放到現代娛樂圈，那就妥妥是個僵臉啊！

“……好，好了。”聲音像是堵了一口氣似的，喑啞難。

玉竹正要點頭，裏麵兩個人卻突然同時起，走了出來。棋盤上錯綜複雜的局勢一眼看不分明，但不用想也知道是蕭昊乾故意打，因為容嚴稍稍落後半步，看向蕭昊乾的目極其複雜。

仿佛在看一個不省心的熊孩子。

蕭昊乾若有所覺地回頭，容嚴下意識垂眸，兩人視線一錯，蕭昊乾輕輕笑了一聲，笑聲裏嘲諷意味甚濃。

夏語凝暗暗翻了個白眼，虧他還是個皇帝呢，簡直稚得沒邊了！

“走吧，”蕭昊乾邁開腳步，視線在夏語凝那張蒼老枯敗、眼簾低垂的臉上不聲地繞了一圈，“留兩個暗衛在此，一切事務暫師爺，餘者，隨朕前往……小皇宮。”

此話一出，眾人皆下意識地鬆了口氣，韓古更是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門。門前停留著兩輛馬車，車樸素，馬兒倒是膘壯，前前後後都有暗衛兩路排開，虎視眈眈地盯著每一個眼穿的路人。

他們都想看看這個替他們除了貪惡霸的“將軍”長什麽模樣，卻都被暗衛那氣勢震得不敢上前，明晃晃的刀隔著霧氣都像是割在了他們的脖子上，寒氣嗖嗖往上冒。

夏語凝恍若不覺，低著頭就往第二輛馬車旁走，還沒走出兩步，手臂就被一人牢牢抓住了，“你與我坐一輛車。”

回頭一看，未曾抬頭，隻看到了低調奢華的青黑長袍，角就是一。

玉竹瞪大了眼睛，一口氣險些沒上來，容嚴倒是鎮定，但臉上細看卻也是繃的，故作誠惶誠恐，“皇……表哥，這恐怕不妥。”

蕭昊乾笑盈盈的，“不妥嗎，我倒是覺得極為妥當，你夫妻二人應該許久未見了吧？兩輛馬車，各坐二人，你們也好說話些，為兄替你們照顧娘，不是正好？”

好個屁！

誰稀罕跟你一起坐車！

可不想一路上都神繃地裝著彎腰駝背，回頭下了馬車那不是後背都要酸死了？不不，打死都不跟蕭昊乾坐在一起！

夏語凝朝容嚴委屈地眨眼睛，容嚴看了一眼，凝重道：“表哥，娘自小帶著我，照顧他是我的責任，表哥金尊玉貴，隻怕不便。”

“有何不便，你想多了。”蕭昊乾仍舊用力抓住了夏語凝的手臂，他雖然不知道這娘藏了什麽，但卻看得出來，容嚴真正在乎的，恰好是這個人。

夏語凝急了，一把抓住容嚴的手臂，“兒啊，走、走啊？”

容嚴被這一聲“兒啊”震了一下，卻麵更加溫道：“表哥你也看見了，娘離不開我，還是讓我來照顧吧。”

他頓了一下，笑得更加和，一眾看熱鬧的路邊子眼睛都亮了，劍眉星目的蕭昊乾已經俊得人挪不開眼，相對而站的容嚴也是不遑多讓，兩人“兄友弟恭”的畫麵，更是賞心悅目，怎人不在心中讚歎？

隻是，容嚴說出來的話，卻令人表怪異。

他道：“畢竟，娘年紀大了，若是路途忐忑，容易失。”

蕭昊乾條件反地低頭，看了眼“娘”纖長濃的睫，“……哦。”

夏語凝霎時漲紅了臉。

冷靜冷靜，自己現在是個行將就木的老家夥，老人嘛，功能下降也是正常的不是？

韓古丈二和尚不著頭腦，還道素來冷漠的蕭昊乾莫不會是真的看中這個謹世子了不？怎麽對他的娘如此殷勤？

沒錯，殷勤，韓古確認自己的理解沒有錯，但他也不可能放任平民百姓在蕭昊乾麵前失禮。

“主子，還是讓娘跟著表爺吧。”

誰想蕭昊乾隻是淡淡掃了一眼，反而手在那“娘”的手臂上輕輕一點，“娘”握住容嚴的手頓時鬆開。

“不必，跟著我。”蕭昊乾用不容置疑的口吻笑道：“為兄與表弟多年未見，也甚是想了解了解表弟這些年生活如何。”

容嚴臉微妙地睨了眼夏語凝，夏語凝心領神會，無奈至極地低下頭，慢吞吞念叨，“走啊，走啊，該上了啦。”

“沒錯，該上路了，”蕭昊乾優雅地衝著夏語凝笑，“我扶你。”

夏語凝心下一。

我去，笑得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