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嚴沒有堅持多久，或者說，他本沒有堅持。

他訕笑了一下，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幽幽歎了一聲，“果然瞞不過皇上，”他深深鞠了一躬，但那表看起來並沒有什麽認錯的意思，“方才，是我容家家仆尋來，皇上也見過那些山賊了，他們……唉，居心不軌，我邊自然會有幾個護衛。”

韓古沉了臉，“他什麽時候進來的？”竟然沒有驚暗衛，而且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若是當時藏在桌下之人使徒行刺……

是想到這個可能，韓古的後背就已經被冷汗，看向容嚴的目充滿了敵意。

容嚴仿佛被這陡然抑的氣氛嚇了一跳，抿著往後退了半步，心虛又無奈地笑了一下，“皇上，我是商人。”

“所以？”蕭昊乾冷問。

容嚴複雜地看著他，“皇上坐鎮皇宮，大概從不知道民間商人走南闖北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吧？我的父親，便是在行商途中被人截殺奪寶，留下了我與胞妹二人。”

蕭昊乾麵無表，看不出信與不信。

“昨日之山賊，”容嚴苦笑了一下，“他們便是抱著這個目的而來，草民手無縛之力，行商多年，總要想個保護自己的方法，否則偌大家業，如何能夠支撐到現在？”

“皇上大概從沒見過一個十二歲的男孩抱著六歲的妹妹和六十歲的老家仆往北方進貨，好不容易得了一點養家錢，卻轉眼就被流氓爭搶，被打得頭破流的場景吧？”

蕭昊乾皺起眉頭，“……所以呢？”

所以還不明顯嗎？

容嚴斂著眸，俊秀的臉上閃過忍之，“皇上放心，他沒有惡意，隻是我容家請來的江湖俠士，也沒什麽高深功夫，隻懂一些遁地之法而已。”

韓古聽了，臉越黑。

他們帶著的暗衛不多，也就二十幾人，但即便如此，此人竟然能無聲無息來如自如，簡直是在打他的臉！

蕭昊乾靜靜凝視他許久，突然冷笑，“哦？那此人現在何，朕想見見他。”

“啊？這……”容嚴為難道，“可是已經走了。我在邕寧城被山賊追殺，原怕出現意外，所以便讓在邊守著，如今草民想皇上邊的暗衛非同常人，便回家報信。實不相瞞，今夜在醫館隔間裏的人便是。”

蕭昊乾語氣平淡，意外的帶點溫，聽在耳中卻人骨悚然，“天還沒亮，城門還沒開，他怎麽走？越城牆而走乃是犯律法，你可知道？”

容嚴表微變，略帶惶恐之，卻堅定道：“是草民衝。”

“為何不讓他見朕？”蕭昊乾懶得跟他客套，直言問道。

“這，不方便。”

“有何不方便？說！”

容嚴深吸口氣，仿佛下了重大的決心，鏗鏘有力道：“因為，是我娘子，表哥生得俊無雙，萬一移別了怎麽辦？”

話雖出口，但容嚴還是覺得，這個理由有點扯。

不過，當時夏語凝可是信誓旦旦拍著脯這麽對他說的：蕭昊乾那混蛋，自以為是又莫名其妙，你看我出宮兩個月，他不又多了兩三個寵妃了嗎？你就這麽說，他肯定會信的！

眾暗衛：“……”

過於震驚，以致於無言以對。

韓古竟然還覺得有幾分道理，好在蕭昊乾並沒有相信這種可笑的理由，他差點被容嚴氣笑了，冷冷注視著他，骨節微微作響，“來人。”

“是，皇上，”韓古試探道，“有何吩咐？”

“封鎖城門，”蕭昊乾冷笑，“沒有朕的命令，誰敢開門，殺無赦！”

容嚴麵不改心不跳，聽見殺無赦三個字時也頂多隻是蹙了蹙眉，一副頗不認同的樣子，但最後搖搖頭，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不就殺無赦，這皇帝當得也未免過於冷酷了些，還好，他們暫時沒有離開的想法。

容嚴不驚不怒，順從地站在院子裏，等著所有人匆匆來去回報果，而後小半個時辰不到，便見那府衙師爺戰戰兢兢近前來，對著韓古躬叩拜，“回稟將軍，已經將城門衛和衙役都調過去了，城門沒有人出。”

皇帝不方便暴份，韓古便拿出了自己的將軍令牌，雖未說出姓名，卻還是得以控製了邕寧府衙，是以師爺的一切行事，也隻是向韓古匯報。

說話間，師爺還時不時看向蕭昊乾，他總覺得，這個一舉一優雅貴氣的冷漠年輕人，才是這夥人真正的主子。

容嚴在旁聽著，並無什麽特別表示，低眉順眼，玉樹臨風，臨的還會春夜冷風。

蕭昊乾目直直地盯著他，也仿若什麽都沒有聽見般，等師爺離開了，他才道：“還不肯說實話？”

容嚴臉微沉，“草民所言，絕無半句虛假，皇上若是不信，不若稍等兩日，自會出現，彼時，草民再替請罪！”

字句鏗鏘，麵憤，好像真的就是那麽回事。

韓古都不有些搖，蕭昊乾卻是一派鐵石心腸，“好啊，若是不出現，你該當如何？”

不出現就不出現唄，還能如何？

容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皇上，如何？”

“謹世子，”蕭昊乾低低地說道，“帶著你的妹妹，搬來京城如何？”

容嚴愣住，臉微變，良久方道：“……聖心獨裁，草民自然無可反駁。”

蕭昊乾沉下臉，冷哼一聲，睨他一眼後甩袖離開。轉不久，蕭昊乾便對韓古道：“去天牢裏，把山賊帶過來。看住容嚴，沒有朕的命令，不準他外出。”

韓古領命，對今日容嚴一再降低的待遇表示了沉默。

容嚴卻仍舊站在門外，等著清晨的第一縷穿雲破霧，耀萬丈，驅趕走這漫長而漆黑的夜晚，鬆緩這繃而凝重的神。

終於，天亮了。

也該滅完口了。

打更聲響起的時候，邕寧城慢慢蘇醒了過來。

而邕寧府衙的大牢裏，卻是一片扭曲猙獰。

僵冰冷的瞪大了眼睛，仿佛在死前看見了什麽不可思議的場景，目眥盡裂，口涎垂地，大小失，橫七豎八地堆疊攀附在一起，惡臭由遠及近，韓古變了臉，轉離開。

遠，茶館。

夏語凝抹去頭上的熱汗，同玉竹靠在窗後凝視著那氣氛格外低沉的天牢正門口。

“小姐，接下來怎麽辦？”

夏語凝看著那張清秀的臉，笑得別有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