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靜師太居住的院子很是清幽僻靜，也的確適合人清修。歐暖剛剛走到院門口，餘一瞥，看到院子外頭還有一頂轎子，心下有點訝異，一般人爲表虔誠，都是從山下就停了車馬轎子，然後步行上山，很有人會選擇從後山擡轎上來……

這麼做，若非是腳不靈便，就是爲了避人耳目。

歐暖微微一頓，猶豫了一下，正準備回頭離開，卻突然聽見院子裡傳來一陣悉的笛音，伴著一曲古琴相和。

歐暖微一凝神，嫋嫋浮上心頭的卻是那一日，坐在寧國庵的院子裡，爲林元馨疏解心事，遙遙的偏殿外響起的那笛音。

沒想到，此時此刻，竟然還能再聽到這笛音，歐暖側耳傾聽，似是十分神。那笛聲悠悠輕揚而起，清曠如幽泉一縷，脈脈沁人的心房。而那彈琴的人卻也是技藝非凡，彈奏的曲子，思悠悠，卻不悽悽，別有一番婉轉趣。

一琴與一笛，配合的相得益彰，天無。

歐暖從這笛音裡面似乎聽出了什麼，卻又恍然覺得不太可能，大公主說過，江海王妃並不願意見到那個人的……他又怎麼會在這裡呢？就在這時候，突然聽到一道聲音很高的響起：“郡王妃！您怎麼來了！”卻是霍媽媽笑容滿面地迎上來。

歐暖一愣，頓時意識到那轎子是屬於誰的了……笑了笑，道：“霍媽媽。”

霍媽媽剛纔那句話聲音很大，像是故意要讓裡頭的人聽到，果然，笛音和琴曲戛然而止。歐暖敏銳地注意到了這一點，笑道：“霍媽媽，大嫂也來了，怎麼不事先說一聲，我們也好結伴同行。”

霍媽媽臉上的笑容一如往常，眼睛裡卻有一不自然：“惠靜師太素來喜好清靜，世子妃也是怕您剛過門，還不知道惠靜師太的喜好，惹惱了罷了。”

惠靜師太以前是江海王妃，更是肖重君和肖重華的親姨娘，肖重君的妻子來看，並沒有什麼不妥，只是……剛纔那曲子不同尋常，再加上霍媽媽的神又是如此奇異，這就十分耐人尋味了。歐暖在心底微微嘆了口氣，別人的事，不想管也管不了，便笑道：“是，所以我也不敢打擾，這就離去了，煩勞媽媽將禮送給師太。”

霍媽媽剛剛接過東西，還要說什麼，卻聽見院子裡面一道和的嗓音傳出來：“是郡王妃嗎？進來吧。”

這分明是惠靜師太的聲音，霍媽媽臉上張的神一鬆，笑道：“既然如此，禮還是請您親自轉吧。”

歐暖點點頭，慢慢帶著紅玉們走到院子門口，卻道：“你們在外面守著。”

紅玉低聲道：“是。”

霍媽媽笑著拉住紅玉：“紅玉姑娘看著就惹人喜歡，來，陪老奴說說話。”

菖看著霍媽媽，很是不以爲然地撇撇，這時候，歐暖已經進了院子。

院子裡的佈置還是和幾天前一樣，歐暖笑著走進去，便看到孫寧坐在古琴前，而惠靜師太的手上，捧著一件笛子，的手指在笛子上默默挲了一陣，然後將它輕輕放在桌上，纔對著歐暖笑道：“許久不，實在是有些生疏了。”

歐暖笑了笑，心中卻想到，惠靜師太是出家人，更是心如死灰，絕對吹不出那樣纏綿悱惻的曲子，也不可能和孫寧心意相通、琴聲相和。

孫寧的表沒有毫的不自在，微笑著歐暖道：“我是年餘不彈琴了，手勢難免有些生疏，聽說郡王妃也擅長古琴，我還真怕污了你的耳朵。”

歐暖笑道：“原先別人都說我擅長古琴，我便自己也這樣飄飄然了，可今天看來，當真是因爲世子妃平日裡不在別人跟前表現，跟你比起來，我纔是琴藝陋的。”因爲是來拜佛，歐暖的穿著打扮十分素淨，一藕荷織銀百褶，領口繡小朵點金水綠卷鬚花，雪白的映著澤和的衫，越發顯得清雅秀麗，這也是歐暖往日裡的著習慣。

然而孫寧卻不然，一改往日裡豔麗奪目的裝扮，只穿了一件淺霧紫的輕羅，蓮雲蓬萊花紋有種輕繁漪的，襯得整個人仿若一朵輕盈的紫的雲，臉上幾乎不施脂，頭飾亦簡單，不過挽一個尋常的高髻，零星幾點暗紋珠花，髻邊簪一枝雙銜心墜小銀釵，看似風姿天然，實則是別有心思。這樣心裝扮，比往日裡的高貴還要麗幾分。看到歐暖的眼，孫寧一低頭，也注意到自己著太過緻，的臉微微一變，然而也不過一瞬，就把抖的指尖籠在了寬大的蓮袖中，笑道：“弟妹過譽了，我怎麼敢當。”

歐暖微微一笑：“我是實話實說，這場琴笛合奏，當真是令人驚歎。”本只是讚歎，並沒有別的意思，可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孫寧聽在耳中，心下如同麻，一下子千頭萬緒理不出。不由自主地轉首過去，正好遇上慧靜師太的目，不覺五冰涼。

是古琴，歐暖知道自己未必遜於孫寧，只是要是與人合奏就不同了。這不僅要考較彈奏者的功力與技巧，還要合奏時心有靈犀，彼此相通。更要的是，要有真在裡面，要不然，彈不出那種綿長的韻味。對此，歐暖並不願意多問，便轉開話題，對著惠靜師太道：“師太的可好些了？”

惠靜笑著點點頭，“吃了你送來的藥，已經好多了。”

這麼說，歐暖並不是第一次來，瞧的神，似乎和惠靜師太很是悉。孫寧心頭一，臉上卻若無其事笑道：“弟妹是從何得知師太的事？又怎麼會尋到這裡來？”

歐暖緩緩斟了一盅茶在手裡，淡淡笑道：“不過是聽母親提起罷了，相逢即是有緣，能夠認識惠靜師太，也是我的福氣。”

惠靜上不說什麼，心中對於沉靜的歐暖是很喜歡的，笑了笑，道：“你們妯娌兩個，都是一樣的好心腸，卻還進了一家門，纔是真正的有緣分。”

孫寧笑盈盈道：“師太這樣說，可真是折殺我了。”

惠靜師太輕輕咳嗽了一聲，了口，才笑道：“你們的心思我都明白，不過是替各自的夫君盡孝道罷了，只是貧尼已經遁空門，這兒終究不是什麼熱鬧的地方，你們以後若無事，還是不要來了吧。”

歐暖明白惠靜師太的心思，更知道不願意見人的想法，只是來，並不是爲了肖重華，更重要的是，還欠著賀蘭圖的救命之恩，既然不能回報給他，自然要回報給他的母親，這纔是來這裡的真正原因。既然惠靜師太已經發了話，最多時常派人送東西過來，不再來打擾就是，可是看看孫寧聽了這句話，臉卻陡然發白，看起來像是遭了很大的打擊，歐暖原本心裡的話便說不出口了。

從院子裡出來，孫寧突然住了歐暖：“弟妹，能陪我走走嗎？”

歐暖停住了步子，輕輕點了點頭。

兩人便在庵裡頭隨意地走，丫頭媽媽們都遠遠跟在後。走了一路，孫寧都沒有說半句話，無意到了一株薔薇花前，卻看到它因爲昨夜的雷雨，花瓣落了一地，十分的可憐，孫寧突然止住了腳步，站在花前，仿若無意地道：“弟妹，你的心地的確是好，連惠靜師太都要照拂，難怪誰都喜歡你。”

歐暖一雙秋水瀲灩的濃黑眼眸在潤白玲瓏的面龐上分外清明，臉上是淡淡的微笑：“不過是盡一點心意而已。”說完，坦然注目於，“大嫂也是如此。”

孫寧微微一窘，答：“是。”旋即淺淺一笑如微波，“我不過是爲世子盡點力量罷了。更何況，惠靜師太的經歷也是十分的可憐。”語畢微有黯然之，搖頭嘆息道：“可惜了。”彼時輕拈了一朵殘花在手，淺紅的花瓣映得雪白的臉龐微有：“剛纔，弟妹可聽到了什麼？”

歐暖淡淡盈起恬靜的微笑，“我聽到大嫂爲了替惠靜師太消除煩惱，彈了一首曲子。”

說的是孫寧彈奏了一首曲子，並沒有提到笛音的事。

許是天氣太熱的緣故，孫寧的額發被汗濡溼了一抹，烏黑在額頭上，故作淡然道：“是，我今日來看惠靜師太，一是我自己的本心，二是聽世子時時提起，十分掛心，所以來爲他走這一趟。只是貿然彈奏，有些失禮了。”

歐暖微微沉：“師太不好，心緒難免不佳，大嫂爲彈曲子，也沒什麼不合適的。”

孫寧打量的神，並非說場面話，反而像是真心諒，於是只道：“永安郡主才貌雙全，寧早有耳聞。然則天下人雖多，能打二弟冰冷心腸的卻只有你一人，這纔對你生了好奇。今日看來，弟妹果真善解人意，如今二弟已經這樣重你，然而來日生下一兒半，不可不謂風無限，你是有大福氣的人啊！將來……連我也要多多依仗你了。”

歐暖溫和道：“我不求風富貴，只求平安喜樂。”

平安喜樂……這纔是天底下最難求的事。孫寧深深看一眼，笑道：“你倒不客氣。”說著，嘆了口氣，“我求的，不過是一個真心待我的人罷了。”

歐暖一怔，隨即笑道：“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這都是咱們兒家的一片癡心罷了。”

孫寧的眼底劃過一不甘，脣角也慢慢含了一縷淡薄的清愁，抿脣道：“弟妹說的是，不過是癡心罷了。可是誰說癡心就不能真呢。”

歐暖盈然淺笑，“那我在這裡，恭賀世子早日康復，大嫂心願得了。”

孫寧微微一笑，不再說話了。

燕王府。

肖重華得知歐暖出去後，便簡單用了早膳就出去了，晚上又去參加太子府的宴請，直到了日暮時分纔回府。這時候，歐暖還沒有回來，文秀回稟說得了信，郡王妃要留在鎮國侯府。

肖重華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事實上，他一整天都在頭痛，口發悶，剛纔只不過喝了兩杯酒就覺得頭昏得很，幾乎有些站不穩，也許是昨天晚上急著趕回來淋了雨吧。他這樣一想，腳步越發沉重，只低聲吩咐文秀道：“倒杯水來。”

文秀急忙應了，匆匆忙忙出去了。去茶房裡倒了茶進來，卻在門口看見碧荷。文秀子最綿，人又比較單純，比不上紅玉跟著歐暖時間長，也不比菖子厲害，所以碧荷並不怕，只是淡淡道：“文秀姐姐，蔣媽媽到找你呢！”

文秀一愣，有些猶豫地看了一眼屋子裡，“可是……”

“郡王那裡有我們呢，蔣媽媽可著急，你千萬別耽擱了。”碧荷眉眼之間神並無不同，眼睛裡卻有一深意。

文秀沒有注意到，只點了點頭，把茶水遞過去，快步離去。

碧荷輕輕地理了理自己的子，然後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茶杯，臉上出一個甜的笑容，輕輕地走了進去。

室，肖重華和，皺眉躺在牀上。

碧荷進屋，輕聲喊了一聲“郡王。”

肖重華的嚨裡如同火燒，勉強開口說話，“放下吧。”

碧荷笑盈盈的臉上帶著，曲膝給肖重華行了禮：“郡王，奴婢伺候您喝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