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表姐是有福之人,上天既有此安排必然會對多加眷顧,大舅母不必多慮。”歐暖輕聲道。
“但願如此吧。”沈氏頓了頓,接著道,“這次來之前,我聽說武國公府將陳蘭馨許了出去,不足半個月就要出嫁,原本還在心中奇怪,但聽了你說的話,卻也就都明白了。只怕從今往後,這武國公府和歐家就要結下仇怨,你一定要多加小心纔是。”
歐暖心下思忖,徐徐道:“大舅母說的是,暖兒的確該早有防範。”
福瑞院。
張媽媽十分知趣,送蔣氏到門口便轉離去了。
屋子裡,蔣氏看著容憔悴的林氏,心中不免大爲搖頭,只低聲道:“人算不如天算,這一次的事,你就不要多想了。”
林氏搖頭,容悽楚而怨憤,“二嫂不知,現在我的日子越發難過了,不要說老太太和老爺看我不順眼,就連那些下人也都翻了天,不把我這個主子放在眼裡,我心裡就指著哥哥這一回能替我出氣,誰知道竟然有了這樣的意外。”
這是怪林文淵不夠盡力?蔣氏心中暗怒,不覺作道:“謀事在人事在天,誰會想到那馬車裡竟然坐的是武國公府的小姐?你在院不知道,武國公府的那位大爺可是個厲害的主,追此事追的很,你哥哥爲這件事不知道擔了多大的干係!”
林氏雙脣抿,直視蔣氏道:“二嫂,依你說的話,此事就此罷休了不?歐暖早已懷疑到你我頭上,縱然我肯罷手,將來也未必能饒過!”
林氏心高傲,爭強好勝,自然不肯就這樣罷手,蔣氏卻一直不贊同丈夫趟這個渾水,聽到這句話心下雖,卻也不以爲然。歐暖再厲害,不過是一個還未及笄的丫頭,就算記上了仇,卻也未見得與自己夫婦有什麼大幹系,於是道:“你十年未曾有子,如今懷著孕本就不容易,眼紅的人又多,你哥哥讓我勸妹妹,與其自怨自艾,不如打起全副神好好護著這個孩子纔是,別的事,暫且就不要想了。”
林氏淚眼婆娑,目在蔣氏臉上逡巡片刻,遲疑道:“哥哥真是這樣說的?”
蔣氏把臉一沉,“妹妹疑我?”
林氏忙拭了淚,放了聲音,“我怎麼敢。”拉住蔣氏的手,懇切道:“是我傷心糊塗了,不免草木皆兵起來,只有哥哥嫂嫂與我才真正是一家人,你們怎麼會害我。”
蔣氏心中厭煩,面上卻也不肯出分毫,親熱地拉過的手道:“歐暖的確是個厲害的角,不怪妹妹擔心。”淡淡笑道,“我只告訴妹妹一句,你是文淵的親妹子,他怎麼可能放著你不管,只是如今正是風尖浪口,他也不好強爲你出頭,你且忍耐這一時吧。”
林氏看了王媽媽一眼,見連連向自己遞眼,明白是怕自己得罪了蔣氏,心中一冷,臉上卻顯出幾分慚愧不忍之態,垂首低低道:“哥哥和嫂嫂替我擔心,確是我的過錯。”
蔣氏看了王媽媽一眼,只覺得神疲憊,像是比往日裡更蒼老了十歲,不免心中奇怪,卻又不好詢問,哪裡知道,王媽媽平白捱了板子,卻又擔心蔣氏到來,夫人一時急會說錯了話,特意支撐著到這裡來伺候的苦心。
蔣氏輕輕一笑,“算了,這些傷心事都不提了,妹妹須得自己子強健,才能報仇雪恨,切記切記。”說罷起告辭。
等蔣氏走了,林氏對著離去的方向冷冷啐了一口,嘆息道:“嫂嫂終究是隔了一層。”
如果是林文淵,斷不會說出讓一味忍耐歐暖,等生下孩子就能苦盡甘來的話來。
王媽媽勸說道:“夫人不必憂心,只等小爺出生再說吧,也千萬不要再哭了,不要傷了子。”
“我不會再掉眼淚了。”林氏的容平添了一冷酷,“在除掉歐暖之前,我都絕不會再掉一滴眼淚!”
王媽媽點點頭,道:“夫人如此明白,奴婢也就放心了。”
歐暖親自送鎮國侯府的兩位夫人上了馬車,回來的路上,卻見斜刺裡緩緩走出一位子,形瘦削,走路姿勢頗爲怪異,還冷冷了一聲:“姐姐。”
歐暖看了一眼,出微笑道:“原來是可兒。”
歐可自從跛足,已經有數月不曾在人前出現。
聽見歐暖說的話,歐可倏然擡頭,脣角含一冷笑,慢慢地道:“多日不見,姐姐還好嗎?”此刻穿著桃紅綢春裳,頭上帶著一支珍珠步搖,長長的珠串在微風中瀝瀝作響,恰到好地襯出黑亮的發和豔的臉,只是仔細去,卻覺得眉目之間含怨恨與焦慮。
歐暖怡然一笑,“我自然是很好的,只是妹妹一直閉門不出,姐姐心中十分擔心你呢。”
歐可脣邊一朵淡薄的笑意,“擔心麼?姐姐看妹妹如今跛了足,不能去參加長公主的賞花宴,只怕心中正在高興吧。”
“高興?”歐暖微微一笑,“妹妹無容見人,姐姐也跟著心中難過,哪裡會有幸災樂禍之念,妹妹誤會了。”
歐可輕輕一哂,“是不是誤會,你心裡最清楚不過。”
“妹妹如今不再閉門不出也是好事,娘子不好,以後有妹妹承歡膝下,也可好好將養。”
旁邊的紅玉恍似想起一事,提醒道:“大小姐,您怎麼忘了,老太太一直命二小姐靜養避事,以免招惹是非,如今卻出來了,老太太知道還不知會說什麼,您還是勸二小姐儘早回去吧。”
歐暖聞言,微微含笑了歐可一眼。
歐可彷彿沒有聽見,反倒姿勢怪異地趨近歐暖的面前,目中鋒芒畢現,似要噬人一般鬱,“姐姐是害怕看見我這一隻殘廢的嗎,怎麼,你是覺得心虛了?”
歐暖只是微笑,似乎在認真傾聽的話語,再說話的時候,聲音只有兩人才能聽到:“心虛自然不會,倒是有幾分好奇。說起來,當時妹妹也真是著了魔,好端端的怎麼自己跳進冰水裡頭去了,如今既然留下了傷患不便出門,便回去安心歇著吧,莫要心太過了,省得另一隻也保不住。”
歐可看向的目有難以抑制的冷:“姐姐聰明,妹妹自愧不如,只是要勸你一句,人心不足機關算盡,若是將來一不小心落到我的手上,定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歐暖輕啓紅脣,吐氣如蘭,語意弱春水,卻有一種徹骨的森冷,“借妹妹吉言,你這一片姐妹深的好意,姐姐自然永生不忘,將來必然涌泉相報。”
歐可冷笑一聲,轉步子怪異的走了,遠遠去,竟然有幾分稽可笑。
看著一向驕橫跋扈的歐可這個模樣,紅玉心底蔓生出一痛快的意味,開口道:“看二小姐的樣子,的真是廢了。”
歐暖的脣角慢慢漾起笑意,轉瞬又恢復如常的淡然沉靜,輕輕道:“這是咎由自取。”
紅玉點點頭,問道:“大小姐,既然已經是落水狗了,何不趁熱打鐵?”
歐暖笑著搖了搖頭。紅玉有些不明白,還要再問,卻見一個年輕男子笑著從假山後走出來,接口道:“你家小姐最明白,對如今的歐可來說,死是最好的解,格寵又自以爲是,如今變瘸子,當真比死還難百倍。”
他穿一襲銀白團蝠便服,頭戴赤金簪冠,長玉立,神朗朗,面目極是清俊,春日的猶有幾暖意,蓬燦爛無拘無束地灑落下來,拂落他一明麗的影。
歐暖微微一笑,上前行了禮,林之染笑著向,道:“要歐可死當然易如反掌,只是你在賞花宴上風頭太盛,旁人必然視你爲眼中釘,等著找你的把柄,如今你還不到基穩固之時,輕易出手只會落人把柄。”
歐暖點點頭,笑著問道:“染表哥怎麼會來?”大舅母剛纔甚至不曾提起,不過片刻便心下了然,林之染此次前來,莫非是避著人嗎?
林之染是聽說歐家馬車遇襲的消息,擔心歐暖傷才匆匆趕來,然而見言笑晏晏,平靜溫和,那一切的擔心憂慮全都化作了脣邊淡淡的笑容。
“如今表妹與那蓉郡主並稱京都雙璧,我總是要來祝賀你一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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