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重午似乎都覺到了氣氛不對，忽而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他瞪眼四下看看，“咿咿吖吖”的哼唧了幾聲。

景延年的目落在小重午上，“抱過來。”

娘一陣猶豫，看了看蕭玉琢的面。

“呵，我是他爹，倒不能抱他了麼？”景延年語氣冷諷的問道。

娘連說不敢，上前將小重午遞進景延年懷中。

許是景延年渾冷氣太重，小重午一到他懷里哇的一聲就哭了。

景延年臉霎時間變得極為難看。

廳堂里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沉郁氣氛。

“他剛睡醒，今日吃了些瓜果，或是想尿了。”蕭玉琢輕聲說道。

小重午聽到他娘的聲音，連忙扭著臉四下尋找，“阿羊……阿羊……”

他邊喊邊哭。

蕭玉琢上前，景延年立時抱著孩子躲閃到一邊。

他人奉了木盆來，把小重午尿了。

放緩了神對小重午道：“怎麼，重午連阿爹都不認識了麼？”

小重午撅著，在他大上踹了兩腳。

景延年人打開一旁放著的箱籠，“阿爹給重午帶了生辰禮來呢。”

景延年一手抱著孩子，一手從箱籠里拿出東西來。

有致吊著纏枝花紋的小木劍，有漂亮的小弓，還有木頭短刀，匕首……

最大的那件兒，是一頭木頭做出的漂亮小馬。

這馬做的栩栩如生，連馬脖子后頭的馬鬃，似乎都纖毫畢現。

人一眼去，好似這馬隨時都能揚蹄飛奔起來似得。

若非對馬了解至深，若非用心雕琢，絕不可能將這小馬做的這般出神化。

巧的是，這小馬下頭還裝了四個木頭子。

景延年把小重午放在馬背上，一手扶著他，一手推著小木馬。

那馬兒“跑起來”，小重午立時就笑了。

景延年冷若冰霜的臉，總算被融化了些許。

蕭玉琢站在一旁，看著這對父子，不知該說什麼好。

景延年自打進門到現在，還未跟說過一句話。

他此時冰冷，人覺得信中書寫牽腸掛肚那人，和眼前的他，好似不是一個人似得。

“今日是重午的生辰，我家小重午滿一歲了，”景延年慈的著小重午的頭，“爹爹給重午取名為‘毅’，景毅，好不好？”

小重午騎著他的小木馬玩兒的開心。

可他畢竟已經在外頭風玩兒了一日，又得了這些新奇的玩意兒，才覺得興。

稚的小臉兒上，此時盡是疲憊，眼皮子都睜不開了。

娘要把他從小木馬上抱下來的時候，他還不樂意。

“小木馬從今往后都是景毅的了，明日再玩兒，可好？”景延年把兒子哄了下來，給娘。

娘看了蕭玉琢一眼。

蕭玉琢沖點頭示意。

娘把小重午抱走去喂養，哄他睡覺。

廳堂里安靜下來。

蕭玉琢本想要跟景延年好生解釋，今日本不想跟越王一道出門的。

也為了等他回來，人上下收拾，清掃打理好幾日了。

他回來就擺著這麼張臭臉，問也不問一句的，好似已經給人定了罪的樣子，也人心寒吶？

可蕭玉琢還沒來得及開口。

景延年就沉著臉，向門外走去。

他路過蕭玉琢邊時，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他渾的冷氣倒是分外的明顯。

蕭玉琢咬著下，心口發悶。

景延年臉面黑冷，呼吸重。

他很生氣，也想要解釋的。

可兩個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直到景延年邁步出了門，廳堂里還是一子尷尬冷凝的氣氛。

“娘子……”梅香從外頭回來。

蕭玉琢嘆了口氣，“是學館里有什麼事？”

梅香連忙搖頭，“沒有沒有，娘子和郎君這是……”

蕭玉琢看了一眼，并未多言。

他要走邊走吧！既然他不想聽解釋，那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蕭玉琢去看了看已經睡著的小重午。

正從小重午房中出來，卻見小廝匆匆忙忙的從外頭進來。

蕭玉琢眼皮跳了一下，“噓，小郎君剛睡。”

“娘子，景副幫主去了越王府了！”小廝氣吁吁的說道。

蕭玉琢面一僵。

“單槍匹馬去的，一臉氣勢洶洶的，怕是要……打起來呀！”小廝說著都快哭了。

蕭玉琢了拳頭。

什麼事不能坐下來好好說，非要拳頭才能解決麼？

“備車！”蕭玉琢咬牙切齒的說道。

乘著馬車來到越王府外頭的時候，瞧見越王府門口滿地狼藉。

門房神倉惶。

蕭玉琢下車，要往府中進。

門房認得，并不阻攔。

蕭玉琢剛進的府中，便聽得院子里一陣嘈雜紛之聲。

“這是……已經打起來了？”

隨一起來的梅香豎著耳朵聽了聽，臉凝重道：“像是真的打起來了！”

蕭玉琢深吸了一口氣，腳步停在了原地。

梅香有些急，“娘子還不進去看看麼？”

蕭玉琢卻扭頭往回走。

梅香大驚失，“郎君沖，怎麼娘子也沖起來？娘子不去攔著麼？”

“我攔著？我又不會功夫，他們要打，我豈能攔得住？”蕭玉琢語氣不善。

梅香了，“那現在怎麼辦？”

“回去。”蕭玉琢當真毫不遲疑的離開越王府，坐上馬車就走了。

蕭玉琢一直繃著臉，回到玉府上，神也沒有松緩。

的幾個丫鬟大都在忙，只有梅香伺候在邊。

平日里說笑的梅香，這會兒卻連大氣都不敢，惟恐再惹了娘子不耐煩。

時不時的往外看上一眼，心里嘀咕著，郎君怎麼還不回來？

就算打架，這會兒也該打完了吧？

一個是越王殿下，一個是吳王殿下，過過招出出氣也就差不多了，還真能誰把誰打出個好歹來麼？

梅香正在心里嘀咕。

耳邊卻傳來咣當一聲，蕭玉琢手里的碧玉盞手，砸在了矮幾上。

“不好！”蕭玉琢臉一凝。

原本就繃的神，這會兒更顯的肅殺冷凝了。

“怎麼了？娘子？”梅香狐疑問道。

蕭玉琢心頭想起的卻是幾句關于越王的傳聞。

前一陣子，聽說越王重新丈量土地，分派給百姓，強制耕種。

今日又見白河上的登基臺被整修……

越王他究竟想干什麼？

景延年為圣上邊得力大將軍，如今雖不再掌握兵權，卻被封了異姓王。

越王當真不會對他起了殺心麼？

蕭玉琢越想心頭越冷。

立時起，腳步匆匆的向外跑去。

若兩人只是因為兒私，不過是打一架出出氣了事。

自然可以安坐家中，等待景延年撒了氣回來。

可如果涉及了更大的利益呢？

蕭玉琢再也無法安然靜坐，匆忙起向外跑去。

“娘子，”梅香連忙小跑跟上，“適才套的車，婢子還沒人卸了，娘子是要去越王府麼？”

“是！”蕭玉琢應了一聲。

還未跑出二門，迎面撞進一個寬厚的懷抱之中。

這懷抱還帶著初夏的熱氣，風塵仆仆的氣息。

甚至還有些……腥之氣！

蕭玉琢立時抬頭，往后退了一步，目從頭到腳的將這人掃了一遍，“你……你沒事吧？傷了？”

景延年眼眸沉沉的看著。

自打看著抱著兒子，跟越王一起從外頭回來，他還未跟說過一句話。

這會兒看到眼中焦急關切，他沉冷的面，終于舒緩了幾分。

他抿，仍舊一言不發。

蕭玉琢因焦急而心生惱怒，抬手一拳打在景延年的口上。

“你不是男兒大丈夫的麼？怎麼心這麼小？你倒是說話呀？”

景延年悶哼一聲，神痛苦的退了一步。

蕭玉琢當即嚇了一跳，臉刷的就白了。

這是傳說中的，了傷麼？

不然的一拳頭，景延年只怕連眼皮都不會抬一下吧？

“去香，快去！”蕭玉琢聲音抖的沖梅香喊道。

梅香嚇得腳下一踉蹌，跌跌撞撞的往廊外跑。

景延年這才握住蕭玉琢扶在他口上的手，側臉認真的看著。

蕭玉琢吸了吸鼻子，“這幾日重午都在等你，我府中上下灑掃等你回來！你說你會提前歸來的！可是到了這日，都辰時了你還未回……”

“所以你就帶著兒子跟別人走？”景延年沉聲問道。

聲音里又酸又，臉面委屈含怒。

蕭玉琢輕哼一聲，別過臉，不想再解釋當時的無奈。

景延年雖開了口，但仍有一種無形的僵持橫在兩人之間。

蕭玉琢把他扶回了正房。

香被速速找回，進門也是一頭一臉的汗。

“快快，將軍傷了！”梅香在門口打起紗簾。

香連忙進去，話，但人很敏銳，進門就察覺了屋里氣氛異樣。

看了蕭玉琢一眼，見蕭玉琢著窗外，本不看。

景延年半闔著眼睛，似睡非睡。

“郎君……婢子為您診脈？”香說的小心翼翼。

說完，連忙打量兩人神。

“不必了，不傷的，也沒人心疼。”景延年負氣說道。

香倒是驚了一驚。

那個冷面的景將軍，竟也能說出這般委屈撒似的話？

蕭玉琢卻像是被人踩了尾的貓，立時扭過臉來，冷笑看他，“是，沒人心疼！我的丫鬟都忙得很，沒功夫回來給一個無足輕重的人看病。”

香跪坐在坐榻下頭，一臉的為難。

求助的往門口看了看。

梅香這會兒倒是機靈的很，刺溜一下就從屋里溜了出去。

香一個跪坐著，哭無淚，誰來救救？

“呵，是，我這無足輕重的人，從長安跑來，只想陪你們母子好好的過個生辰，沒想到，你早找好了下家了！”景延年冷嘲笑道。

蕭玉琢看著他，呵的笑了一聲。別過臉去，不再理他。

景延年的抿一條線，俊逸的臉似乎都要扭曲了。

香跪坐在一旁，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正在為難。

忽聽側廂里傳來一陣哭之聲。

屋里正在別扭的兩人，聽到這哭聲，立時都慌了神。

蕭玉琢連忙起向外走去。

景延年速度到快得多，蕭玉琢還沒走到門口，他已經奪門而出。

娘剛抱著小重午走出房門，景延年便已飛掠至跟前。

他正要彎小心翼翼的抱過兒子。

蕭玉琢卻高聲道：“你別他！”

景延年剛剛放松的神，登時氣得黑青，他咬牙切齒的轉過臉來，“你說什麼？！”

蕭玉琢表略顯尷尬，放緩了聲音：“你上有腥之氣，我怕嚇著重午。”

景延年這才低頭看自己，他皺了皺眉，看了哭泣的重午一眼，轉而去。

蕭玉琢抱過重午，回到正房輕哄著。

重午分明是困了，這才睡了不到一個時辰，怎的又醒了？

他醒了就不肯再睡，圍在蕭玉琢邊，踉踉蹌蹌的走。

手里還握著他爹送給他的小木劍，一面玩兒，一面笑。

臉上還掛著淚呢，毫不影響他這會兒笑的開心。

景延年沐浴更之后，簡單的束了發，便來到兒子邊。

他剛回來的時候，小重午有些怕他。

用禮“收買”了以后，小重午似乎認定了他只是紙老虎。

拿著小木劍，“喝喝喝！”的往他上捅。

景延年一面手護著孩子，唯恐他腳步不穩，一面十分配合的假裝被他刺傷。

“呃……傷了！”

“啊！正中要害！”

……

蕭玉琢見他臉面帶笑，眉頭卻不由的微微蹙起。

連忙握住小重午的手，“好了好了，你爹傷了！今日不能再與你大戰了！”

景延年的目落在蕭玉琢臉上。

有種說不出的雋永之。

蕭玉琢心頭一跳，別開視線。

雖然只是一瞬間，雖然只是那麼相視一眼。

兩人之間冰封的氣氛，好似漸漸的，不知不覺的溶解了。

“今日重午滿周歲，可抓周了？”景延年主問道。

蕭玉琢抿了抿，聲音也有些委屈，“東西早就準備好了，你不回來，如何他抓周？”

景延年微微皺了皺眉，抬手握了握的肩。

他的手掌溫厚，有溫暖堅定的力量，好似由他的手心，傳到了的肩頭，又渡進了的心里。

繃的角，終于微微上揚了幾分。

丫鬟們把抓周要用的東西都擺在席墊上。

有筆紙張，有迷你的小弓箭，有玉石雕琢的印，有赤金小算盤……

各式各樣的東西在小重午面前擺一排。

“來來，景毅，快到爹爹這來！”景延年在那一排東西后頭喊他。

小重午明顯對“景毅”這新名字不興趣，跪爬在地上，眼睛盯著他娘，嘿嘿的笑。

蕭玉琢只好也來到景延年邊，“過來，重午，瞧瞧你喜歡什麼？來！”

小重午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走了兩步，到爹娘跟前。

“喜歡哪個？”景延年認真問道。

蕭玉琢心底則有些想笑。

所謂抓周，不過是個形式而已，孩子也是見哪個新奇好玩兒，就會去抓哪個。

這哪能預測的了什麼？

就像小重午手里抓著這枚印來說吧，那肯定是他平日里沒有玩兒過……

呃？他抓了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