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晚娘自是不懷疑林家的財力。

鄴州林家，不是在鄴州、上京那一帶有名，在江南、嶺南等地也是數一數二的。

林家的家主林海，做生意的手段超乎常人，半月堂名下的不生意，都被這廝搶了去。

紀晚娘其實不怎麼摻和生意這塊的，因為宗老夫人念叨的多，所以才有所耳聞。

對于林家，也沒什麼要質疑的，但前提是躺在床上這個男人，確實得是林家公子。

紀晚娘也不著急。

已經派出人手前往了鄴州，在抵達蒼梧時，確切的消息應該也能收到了。

發髻上釵環盡數被卸下，侍要伺候著紀晚娘換服，李京墨便拱手自覺地退出了屋子。

等他出了門，侍才低聲問道：“龍頭，您還在懷疑林公子的份嗎？”

“我有點捉不準。”紀晚娘蹙起秀眉，單手撐腮看著床上的應齊。

那大紅喜服還盡數穿在對方上，縱然雙眸閉，也能看出些劍眉朗目的模樣。

這樣的人，看外表確實與七皇子是契合的。

可今日喝酒時，紀晚娘總覺得哪里有說不出的異樣。

傳言中的七皇子可是年將/軍，十多歲便開始進軍營上戰場，除去運籌帷幄的戰事本領外，酒量也是一絕。

方才紀晚娘還以為這位林公子醉酒是裝的，可現在看來，是真醉了。

七皇子會有這麼差的酒量嗎？

侍瞧出了紀晚娘的心思，溫聲道：“傳言終究是傳言，也不一定完全作數。奴婢記得營中將士是鮮被允許喝酒的，興許那位七皇子也是如此，畢竟他還是軍中主帥呢！”

紀晚娘點了頭：“你說的也有些道理。”

但如果傳言不作數的話，這位林公子到底是與不是，也是兩說。

紀晚娘坐起來，待侍：“商船上的人繼續盯了，若有出馬腳的，盡快報上來。對了，在綾羅下船的人中，有沒有覺得可疑的？”

侍想了想說：“確實有兩隊人馬表現可疑，奴婢已經人追上去了。若是發現什麼不對，會立即手。奴婢也代了，萬萬要留活口。”

紀晚娘便欣的看著侍，由衷贊嘆：“阿珠，有了你，我這個平沙城龍頭的地位，才能穩穩當當。”

侍阿珠被夸得抿一笑，莞爾道：“若不是龍頭收留又悉心教導，阿珠早就死了，又哪里來如今的風？”

一句話提起往事，紀晚娘神中有些唏噓，也有些悲哀。

低了聲音問道：“你妹妹……找到了嗎？”

阿珠搖頭，垂下眸子掩住了眼底緒：“不像我有這麼好的運氣，能遇到龍頭。時隔這麼久都沒消息，恐怕早就遭遇不測了。”

紀晚娘臉便有些不好看。

都說南方好，南方子更是溫似水。可沒人知道，們這些小地方出來的子，比泥塵還要低賤，從出生起就是被棄之敝履的存在。

時為家中出力，為兄弟攢錢，為爹娘養老。

及笄后便被商議著嫁人，爭取賣出個好價錢。

嫁了人后，命運并未有所改變。到了夫家又是伺候公婆，養育子、照顧丈夫。

倘若遇到講點道理的婆家人，生活還能稍有松口氣的機會。若是運氣不好，挨罵挨打都是家常便飯。

男人是天是地，是人永遠不能越過去的一道天塹和壑。

哪怕實在活不下去了，去府狀告丈夫，都要先挨三十大板。衙門的板子，能撐下來的人，也基本都出氣多進氣了。

就這樣的日子，人能有什麼活路？

紀晚娘遇到阿珠時，對方還只是個十四歲的小丫頭。

鄉下丫頭沒有所謂的及笄禮，爹娘覺得你有價值了，商量都不商量，徑自拿個好價錢賣出去便是。

阿珠被賣給了一個帶著兒子的鰥夫，那鰥夫年紀比爹還大，平時好手打人。高興了打，不高興了也打，甚至父子倆還會合起來拳打腳踢。

阿珠小小一個姑娘，被打得半死不活。

求助娘家無門，實在走投無路，最后干脆趁那父子倆喝醉，咬著牙將兩人都殺了。

殺了人，自知再無活路，本打算上吊自盡，卻被恰好路過的紀晚娘攔了下來。

就這樣，小丫頭開始了跟著紀晚娘奔波的生活。

可這些年就算一直行走在刀刃上，命也總是懸于一線，阿珠卻總能睡個好覺。

唯一讓心中發堵的，便是自小疼著的妹妹，也被父母賣了出去。

那丫頭也倔，還有點心眼兒，出嫁兩天就跑了。

家中爹娘在找，嫁過去的夫家也在找，阿珠暗中也帶人去找過，可誰都沒有得到消息。

在這個容不下人的時代，久久沒有訊息傳來，自是必死無疑。

也是，一個才十幾歲的小丫頭，獨自跑出門去能有什麼活路呢？

阿珠低著頭，忍住心中酸，沉默的給紀晚娘肩。

紀晚娘半倚在上，定定看著床上的應齊。

如今這吃人的世道，都是源于世家的榨，皇帝的不作為，以及所謂的經世大儒對子的批判指點。

他們制定世俗規則，把人踩在腳下，著世間最偏向他們的好和人的服務。

可哪怕是這樣，他們也還要無的剝奪走人最后一點生的權利。

就這樣吃人的世道，們憑什麼要臣服，憑什麼不反抗？

宗老夫人一心想復前朝皇室，打得什麼主意，紀晚娘也明白。

無非是把便利的人，從李氏變劉氏，繼續坐擁們的榮華富貴而已。

可這些紀晚娘不在乎，只在乎的登上帝位的那位子，能不能讓這世間子的境得到改變？

若是不能，擁護對方又是圖什麼？

如今只希這位苓主，能不失！

……

應齊酣醉到夜里，才幽幽轉醒。

紀晚娘雖是子，卻喜好喝烈酒，今日喜宴上的酒更是后勁兒極大。

應齊醒來后，還覺得頭痛裂！

他悶哼一聲，有些不知天南地北的睜開眼四看。

腦袋轉到旁側，對上一張艷風的面容時，驚得瞳孔都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