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形殊於外，道合其中

隨著窸窣一聲響。

於欒朔袖中便緩緩爬出了一條小墨蛟，約莫三寸長短，通猶若一快墨玉，潔無暇。

墨蛟自爬出欒朔袖袍后，便搖頭晃腦道：

「你這廝的雖然仁厚，渾像個老好人般，但也不過至多在旁規勸幾句便罷，怎會想方設法，也要幫那個陳珩的來出謀劃策？」

「莫不是郁羅仙府暗中收買了你，要你來做應？」

墨蛟將一聳，大道：

「你這廝竟是在兩頭通吃？好生的不要臉，速速提攜我一個！

不然我就去周行殿告發你，你狠狠吃個掛落！」

欒朔聞言臉黑了下去，語聲一沉：

「他郁羅仙府有的，我玉宸派難道就會缺麼？那仙府是何底蘊，怎能及得我派這等自前古道廷時代就傳承而下的仙宗？

你但凡用些腦子想想，也不至於出此蠢言！」

「那……」

「在荀、王幾位同門打鬥時候，我暗中以神意閱見了南域道脈的那捲金冊。」

「哦？」

墨蛟不明所以。

「你也是見過米景世那位婿的，覺得陳蔚形貌如何？」

欒朔忽得開口。

「陳蔚麼？這小子著實是風神秀異，儀貌驚人，罕見的很！也難怪米景世的兒會心生傾慕，與他有了私。」

墨蛟想了一想，又補充道：

「我將來若是化形時候，也要換上一張這樣的臉！」

欒朔嘿然一笑，道：「那道子君堯呢？」

「這不必多說，自又更勝一籌，龍之姿，天質天然，行於眾中，若鶴立群！

常人即是變化為了他的形貌，也絕難仿出他的氣度，卻是畫虎不反類犬了……」

「而陳玉樞又做如何？」

欒朔再問。

墨蛟此刻倒是搖頭。

一時之間，並未做言語。

「我從未有幸見過這位魔師，倒是不好妄自狂言。」墨蛟緩聲道。

欒朔大笑開口，拍掌道：「凡人只能八相，分是威、厚、清、古、孤、惡、薄、俗；真人又擁十三形、二十四貌，而至於所謂上德仙真，則共有八十一種好，七十二般相！

自古天然形象奇異者，必存有驚人之，合乎貴格！

形殊於外，道合其中，名震天下，不亦宜乎？」

墨蛟被欒朔的放聲大笑一時震住了。

它呆了一會，才懵懂會意過來：

「等等，這般說來，你之所以要救護那個陳珩，全是因看了他的畫像，覺得此子生有佳貌，才特意來為他來畫策？」

「正是。」

「那他又有何佳相？」

欒朔肅聲開口，道：

「此子風姿之卓絕，實乃我畢生所見之第一人，難有能與之比肩者，確為玉宮神仙！似這等骨相，實是珍異非常呵！」

「……你說這多，不就是見他生得貌，想要提前下注好麼？」

墨蛟似哽了一下，頓了頓，才道：

「這世上哪有人生得貌，日後就必是個有出息的？而這世間有又哪個金丹真人，是不能夠重塑形的……以此來做品評，也太過偏頗了罷？」

欒朔瞪了他一眼，笑罵道：

「你這頭小又懂些甚麼？你所見的不過是淺的皮之相，我看的那可是神氣之徵象！豈能夠將二者混為一談！

我通《珠囊命書》，研讀近了百載，怎容你胡？」

「就你那破書，當年興沖沖拿去獻給道錄殿主，還不是被婉拒了，我看了都要搖頭。」

墨蛟小聲嘟囔。

爾後。

又趕在欒朔雙眉挑起前，連忙補上了一句，道：

「假使，我說……若真箇是看錯了，陳珩只徒勞生了副好皮相，那你又待如何？」

「假使！哪有那般多的假使！」

欒朔先是喝了一聲，旋即又略思忖片刻后，才不以為意道：

「就算真箇看錯，我也不過是出言提點了米師弟幾句，教了他點計謀，又不是真箇親自下場，能損失些什麼？」

「那米景世豈不是要倒霉了？」

「幾位殿主皆是有道仙真，氣量寬宏，陳珩絕不至死……至於米師弟麼，依著我教他的言語，助陳珩一事的大頭也落不至他，而是另一位！倘若功，他還應當謝我才是！」

欒朔忽得以手捋須，微微一笑，面出得。

而墨蛟見狀，不由得升起了好奇之心。

而它剛出言問詢，便被欒朔一把拿住，重新塞回了袖袍。

「好生睡你的覺罷，這事同你可毫無干係！莫要什麼都瞎打聽！」

也不顧墨蛟的怒罵掙扎。

眼見著眼中的雲山摛錦、日華收煉之景。

欒朔忽長笑一聲，銅雀車遁速更疾，轉眼間遁破了重重關山，瞬息不見。

……

……

而在宵明大澤不知幾萬千里之外。

此刻。

正有一道彩在做飛掠騰空之事，數百丈距離一閃而過，如若天星破空，聲勢堂皇至極。

而細細瞧去。

那彩赫然是一架足有寬廣足有里許的虹橋，彩目，曜日映山！

於虹橋之上，立有一大一小兩個人影。

大的那個。

是一名形高大魁梧，穿古樸麻，鬚髮濃的英武大漢。

而小的人影——

若陳珩在此。

便能夠一眼相認出。

此人正是他從浮玉泊周遭那場天魔大中，曾救護出的那名圓子。

而也正因那群天魔暴起作，烏泱泱阻了四下的生路。

陳珩才不得不和衛令姜做聯手，兩人也因此才相識——

「東斗前輩，勿要焦急，我方才佔了一卦，去算陳珩的去，卻只得了個混沌蒙昧之相，想來應也是中乙劍派的喬真君出手，遮去了陳珩上的天機。」

此刻。

見圓子時而頭，時而抓臉，頗有些坐立難安的態勢。

英武大漢見狀不啞然失笑，規勸道：

「前輩不妨先歇息一二罷，有我在持這件『燭地橋』，並不必太過憂心。」

「只是陳珩師兄既已被遮了天機，我們又該如何去尋他？」

圓子老地嘆了口氣，以手托腮，道。

「你若是稱呼陳珩為師兄，那我又該怎般喚他？真是全然套了……」英武大漢聽了此語，心中不連連搖頭。

不過他面上卻仍是不聲，只道：

「他自出離地淵后，若想去往譙明峽，必是要去往擔山府乘坐六宮大海船，以避風浪之苦，我等只需前往擔山府，便可於半道截住他了。」

「哦？」圓子聽了后，眼前霎時一亮，連連點頭：

「好辦法，好辦法！你腦子果然要比我好使一些！」

「前輩說笑了。」

英武大漢苦笑一聲，將手一拱。

而見圓子這般上心急切的模樣。

哪怕他有城府，心中還是不生出了些羨慕之意。眸閃。

這圓子乃是玉宸派的一件道，其名喚作「東斗六葫蘆」，為派的威靈道君所有。

而想至陳珩。

這個區區南域道脈的小修，居然同派中的一樁道結下了，能夠令道為他做奔走之事。

而這便也罷。

更令英武大漢驚異的。

竟是連自家的道君老爺，亦都對這南域小修，鮮明流出青睞意向。

似是這般的殊待。

他平素間連想都不敢作想……

正當英武大漢心緒起伏，激難安之際。

他腰間一枚明黃玉圭忽得了起來，發出幾聲嘹亮清鳴，他探手將玉圭拿住，起意念一察。

只霎時之間。

臉便微有了些變化。

「東斗前輩……我等不必前往擔山府了。」

片刻后。

英武大漢忽得掐了個法決，將腳下的「燭地橋」停住。

他看向一旁的子，搖頭道：

「差錯下，已是尋到陳珩的行蹤了。」

「這是何意？」子懵懂問道。

「他如今於宵明大澤，正在玉宸派之！」

「哈？」

子雙眼猛得瞪起，大吃了一驚。

……

……

待得起了靈壇，設擺香案后。

英武大漢將一枚符詔恭恭敬敬取在手中，念誦幾句禱詞，便將其擲在空中，只見煌一閃，伴著雷鳴火電，當即便於空中浮現出了一派蔥蘢景象。

冥冥深谷，樹木鬱郁——

矮胖的老樵夫將倚靠在一塊大山石畔，以箬笠遮面，似是在閉目假寐。

而在他左手的草垛上，擺著一把短柄小斧，斧刃存有幾個大大小小的斑駁豁口，又平添了一種古樸厚重之。

英武大漢見了這一幕，反而不敢開口了，屏息靜氣。

然後還未等他悄悄撤了法壇去。

矮胖樵夫忽了個懶腰，將搭在臉上的箬笠一揭，笑盈盈起。

「適才在夢中去了虛皇天一趟，雖未能見得那位大神王，但虛皇天用來宴客的酒漿，還是別有一番滋味呵！」

矮胖樵夫咂咂，似回味了一番，才看向子和英武大漢：

「怎麼，尋我又有何事？」

「通烜老爺。」

子上前，忙空行了個禮，將頭一低。

「老爺，是陳珩——」

英武大漢躬，然而還未等他說完，便被通烜擺手打斷。

「若是言陳珩已在宵明大澤中了，便止住罷，此事我盡知始末，無須再多廢舌。」

「那，老爺……可要我同派中的幾位上真通個訊息？消了誤會？」

「他都進了我派，還怎能夠離？已到邊的若還可溜走，那便是我的無能了！」

通烜笑道：

「再且，你可是我的守山力士，你若出面了，派中的人必也會知曉這確是我的意思了。

那時，必然是個諸真悚怖之相，要將陳珩敬之畏之。

似是如此，怎還能起到磨礪的功用來？

我之所以青目陳珩，便是因他那死中求活的秉，甚得我心意！常言道，慣子如殺子！在他真箇道之前，我的名頭，卻萬萬是不能安於他的，那雖是讓他一時煊赫了，但百害而無一利！」

英武大漢怔了怔，旋即緩緩頷首，但又忍不住道：

「可老爺……恕小人多一句，我聽說派中不人都深厭陳珩家世，尤是在陳白叛宗之後，您老若不出面，只怕會有不忍言之事。」

「幾位殿主又並非是氣短小人，再說了，我派那位道子不是快要回返山門了麼？」

通烜笑了一笑，言道：

「有他在，縱我不面，陳珩亦也無恙。

好了，你再辛苦一遭，去將東斗這顆小葫蘆，送去威靈師弟那，便回返了罷。

派中諸事，也不需你我再多費心，就且靜看那陳珩在下院之中，究竟能走到哪一步罷！」

「謹遵老爺法旨。」

英武大漢俯一拜，恭敬道。

而一畔。

子還未從震愕中回過神來，便忽聽到了自己名字，連忙道：

「等等，我還未玩夠，尚不想回去呢，通烜老爺，幫我再說個罷！」

「說不得，說不得，你還是儘早有個管束方好，莫要在外闖禍了。」

通烜笑瞇瞇搖頭，把手一揮，所有影便自不見。

「……」

子無奈眨眨眼。

他抬頭。

正對了上了英武大漢來的視線。

「東斗前輩，請了，我送你去威靈道君那！」

英武大漢一笑。

子見狀，面霎時一黑。

……

……

而於數日後。

東域。

玉宸派，玄教殿。

一座幽僻小院之中，花木葳蕤，樹影婆娑，四下皆是生著一片輕紗也似的薄霧，氤氳朦朧，細細觀來，別有一番秀。

在院落正中。

盤膝而坐的陳珩被籠在一團璀璨氣中，看不清面目。

而他的形在氣中亦是恍惚迷離，時大時小，時時細，如若是一塊可以輕易被塑不同樣的泥團。

終於。

在不知過去多久。

陳珩上的那團氣緩緩消去。

而同時，他的形在一陣起伏不定后，亦是重歸了原貌。

騰騰焰自他周三百六十五口大躥出，縷縷，纏縛不休。

遠遠去，如是一尊火中燃燒的玉相。

他長舒口氣，緩緩睜了雙目，出手來，做出一個抓攝的作，將竅中的焰盡數斂藏，重歸了。

應到周氣機泊泊而流，且在運使之時，更多了幾分充裕和靈便之。

陳珩心頭一，暗道：

「依照這般來看，再在此間住上月余，我的功行，便又要突破一層小障關了。」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