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三日回門。
為著肖晴娘回門,肖霖特意請了假,借了凌府外院一間客房招待他這位先生兼姐夫。
因是族兄弟,凌六爺還過來陪坐,一起陪著用了飯。
肖晴娘則回了排院。
回門日都該有人作陪的。但肖家現在這形、這環境實在有限。
兩邊的院子,一邊是孤寡婆媳,一邊是高門妾室,實都不是該請來做陪客的人。
可也不能兒回門,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地,那也太凄涼了。肖氏還是把兩邊院子不合適的人都請來了。
大人們在外面招待,林嘉和肖晴娘在里間里說私房話。
林嘉萬萬料不到,肖晴娘三日回門會是這副模樣。
的臉上不復愁苦哀傷、惶恐憂慮,眉眼間全舒展開了,笑意和都藏不住。
“嘉嘉我跟你說,”握著的手跟咬耳朵,“從我爹去世之后,我就再沒會過這種覺了。”
什麼覺呢?被人捧在手心里的覺。
凌晉年紀大,過親,又有孩子,他還是在族學里教書的,常跟年和孩子們打道,他真的十分有耐心又會照顧人。
肖晴娘比他小了這麼多,是個花季。相貌、出、學識、做派他都滿意。
原沒指著什麼嫁妝,誰想到肖氏能咬牙拿出來二十兩,更沒想到金陵尚書府指頭,肖晴娘便攢出了嫁妝。
在這種溫飽人家里,已經算是面嫁妝。
加上出又好,雖一時困窘,但父族母族都是正經讀書人家,何況還是從尚書府出門的,婆婆也高看一眼。
新婚三日,年長的丈夫把這小妻子捧在手心里疼。
肖晴娘的世界簡直改天換日,連自己都覺得跟做夢似的。
“已經說好了,買個小丫頭。”說,“我說從我嫁妝里出銀子,他說不用,讓我把嫁妝錢收好。家的田地出息加上他的束脩,足以生活了。”
“我想好了,肯定不可能買府里這種丫頭,我們去村里買。要買那種實能干活的。會洗燒飯,能干重活。”
當然小戶人家的主婦也不可能完全不干活。
但洗、燒飯和倒夜香這幾件最累的有人干,肖晴娘的日子就大不一樣了。比之在閨中做閨的時候都好多了。
“他跟我婆婆說的是,如今媳婦也有了,老人家該福了,所以買個小丫頭伺候。”肖晴娘掩口笑,“話雖這麼說,可我婆婆那個人,真買來不可能只讓待在屋里伺候的,一定會讓干活的。”
林嘉直咋舌,拿胳膊肘拐,揶揄:“當初是誰嫌人家年紀太大的?”
肖晴娘臉紅紅的,但還是承認:“年紀大些,會照顧人,真的。”
林嘉深與我心有戚戚焉,慨:“可不是嘛。”
又擔心:“他不是還有個兒?”
自古后母難為。
“小名燕燕。”肖晴娘說,“生得可可的,已經開蒙了。相公親自教讀書,很知禮。”
道:“嘉嘉,真的還是得嫁讀書人家才行。我去世的公公也是秀才,我婆婆也十分知禮。”
族人多,有窮有富。便這種族,族中子讀書識字的依然只有半數。
族里也不是沒有那種鄙婦人的。對比起來,覺便非常鮮明。
“嘉嘉,你說的都是對的。當真是得堂堂正正做正妻才行的。”肖晴娘握著林嘉的手嘆。
因今日回門回的是尚書府,便先去給老夫人請安。
如今可不是寄人籬下的寡婦孤了,如今是老夫人的族侄媳婦了,跟府里的夫人們平輩。六夫人伴在老夫人邊,要笑稱一聲“弟妹”。
十一娘到十五娘全被喊過來了,見著要行晚輩禮,口稱“嬸嬸”。
如今的份雖不富裕也不顯貴,可卻是能堂堂正正地在金陵尚書府后宅的正堂上做客的了。
嫁做人婦,心定下來,腳踩到實地上,再回想前塵往事便覺得恥了。
“我那時候真的糊涂了。”說,“只求你,莫要說與旁人知道。”
“你傻。”林嘉道,“我怎會說與別人去。我又說給誰去。”
肖晴娘知道不是碎之人,心中也安定下來了。
反過來關心林嘉:“你的事又怎樣?你姨母可為你跑了?三夫人那里肯不肯幫忙?”
肖晴娘如今終于相信了肖氏的話,林嘉平日里過得雖比好,但真到婚姻之事上,卻比更難。
肖氏往常就對說,不必羨慕林嘉。肖晴娘如今知道肖氏是對的。
林嘉不想討論這個話題:“我還小呢。”
“不小了。”肖晴娘道,“也快及笄了。”
林嘉一點都不想及笄。
如今的日子太好了,心里只希能永遠這樣下去。
永遠伴著姨母,又于水榭走,有一些自己的快樂的小。
隔幾日能見到那探花郎,在窗前負手而立,背影仿佛在發。
但時間怎麼會這樣停滯呢。
凌九郎丁憂結束,就要起復回京。
及笄后肯定要嫁人,親了就要離開尚書府,過自己的日子。
一切都要隨著時間往前走的,擋不住。
肖晴娘看林嘉怔忡,簡直太明白這種未嫁的患得患失、忐忑憂慮了。
如今活在里似的,心態都完全不一樣了。
“嘉嘉別怕。”如今反來鼓勵林嘉,“車到山前必有路,日子都是人過出來的。等你緣法到了,自然會好。你看我不就是。”
肖晴娘真是活生生的好例子。
林嘉拋開了那些一閃而過的傷,重重點頭:“嗯!”
因路遠,肖晴娘夫妻兩個用過午飯便回去了。
走了,肖氏哭得不行。
南院的寡婦北院的妾,都圍著勸。
這是大人的事,林嘉年紀小,不往前湊。杜姨娘擺手讓先走,便悄悄先走了,看看時間,往水榭那里去了。
今日里凌昭現。
一首曲子練了三天了,是到了他檢查驗收的時候了。
探花郎依舊是站在窗前,只一直沒有回眸。直到一曲終了,他才轉過來,無語道:“好好一支離殤曲,快你彈賀新禧了。”
林嘉于音律上是真的有天賦的。
有些人彈一輩子琴,技藝上完,卻不能一定能以琴傳。
林嘉技藝上還得慢慢磨煉,但的琴音中充沛。“寄”二字自自然然地便做到了。
林嘉嘻嘻一笑。
凌昭眸中閃過笑意,問:“肖家兒今日回門了?”
堂堂探花郎,對這些家長里短的事居然這麼清楚。
林嘉正道:“九公子慎言,那位是你族嬸。”
不待凌昭額角,林嘉忽然一呆:“咦?那現在虎兒的輩分比九公子高了?”
虎兒?凌昭反應了一下:“肖霖?”
他道:“我與他平輩論。”
怎麼可能讓那種半大小子憑輩分騎到他頭上去。
但凌昭忽然想到,如今肖家兒嫁了,那麼住在林嘉隔壁的就只有肖氏和肖霖了。
雖然肖霖現在只是半大小子,但半大小子一眨眼就會長大了。
這個年紀再和林嘉隔墻而居,不合適了。
凌昭傍晚去了上房陪老夫人用飯,提起了肖霖。
“他姐姐如今嫁了,那邊只有他和他母親了吧。雖則他旬日才回來,到底不太合適了。他和十六郎差不多年紀的。”
老夫人知道肖霖如今旬日里也去水榭聽課。
凌昭曾經贊過肖霖:“踏實忠厚。”
親朋故舊原就該互相提攜的,之前是沒想到。兒孫滿堂,親戚眾多,肖霖在這里實在沒有存在,本想不起來。
老夫人覺得凌昭說的有道理。當年肖氏來投奔的時候,肖霖還小呢,如今一眨眼長這麼大了,也不適宜再住在那里了。
何況他姐姐也嫁出去了。
時人好修園林,但凡有名氣點的園林,世人必有求觀之心。
求的人多了,主人家若是不開放,總拒絕,還會被指指點點,被嘲諷小氣。
因此許多人家的園子其實是一種半開放的狀態,給守園子的老蒼頭塞點錢,普通老百姓也可以進去游園。
若是那等好名之人,甚至還會想方設法邀請一些文人雅士到自家的園子一游,只為這些人能多留些詩作以揚名。亦可以租、借這園子辦宴席或者詩會、雅集、花會之類的。
倒是這等人家自己家的眷想要游園反而麻煩,要提前安排,當日還要清場。
有一出有名的戲劇里便有這麼一句詞,小姐準備游園,問:“春香,可曾人掃除花/徑麼?”【注】
便是問丫鬟,有沒有安排好清場,以免撞見外人。
但金陵凌家是尚書府,出過閣老學士,他家的門第高,尋常人倒是不敢輕易登門。只每年固定開放幾次,邀一些文人雅士來游,其他的時候并不對外開放。
因此日常里,外花園中間的門不必落鎖。而花園又通著眷們居住的生活區,也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宅。
還未婚配的小郎君們,除了年紀還小的十七郎之外,都住在外院。凌昭的寢院也在外院。
凌延是最后一個搬出去的,這之前,一直為兄弟們取笑。
但凌昭的書房是他很小時候便蒙凌老爺所賜,書房的位置在湖畔,歸屬于外花園的領域。
林嘉住的地方又特殊,在極偏僻邊緣的地方,遠離了宅。若要過去,還要穿過園子。
肖氏也住在這里。肖霖亦然。
當夜幕降臨的時候,宅通往花園的門會落鎖,將宅區域完全隔開。
雖然如此,但白日里這些區域都是通著的。也就是說肖霖是可以通過園子直達眷生活的區域的。
從前他小沒關系,如今他漸漸大了,縱然他本就不會往宅那邊去,也該挪地方了。
老夫人子孫多,看顧不到這麼多人。
于旁人眼里,肖家又是得老太太庇護的,便是有人想到了,也不會去做那個出頭鳥。誰也不傻。
這事,如今由凌昭來提,正合適。
老夫人嘆道:“當年來的時候小豆丁一個,一眨眼就長大了。”
道:“他姐姐才剛剛出閣,他娘正難過,且等幾日,我與提。”
老夫人心里有數,凌昭便點點頭。
十一月初,秦家來人接三夫人回娘家小住。
老夫人微笑,心知十二郎的婚事大概是有眉目了,慈藹地同意了。
三夫人回去了娘家。
這段時間里,三夫人和娘家已經通好了。
凌延尚未除服,還不能開始走禮。但可以先定。
在秦家,三夫人將一支貴重的珠釵進了秦七娘的發間。
為凌家十二郎凌延,訂下了秦家七娘秦佩瑩。
嫡聽著雖有面子,但三夫人和凌延還是更愿意要一個溫順恭謹、事事聽話、心,能被他們拿在手心里的媳婦。
秦佩瑩低眉順目,一副模樣。
袖子抬起,遮住了角一功圓滿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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