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山遠含空，蒼茫澤國東

東域，玉宸派。

宵明大澤——

一方蒼茫無際，仿若聚八極之所有靈秀幽姿的廣袤澤國中，正有一道道接天連地的雄渾氣機，巍巍然超拔而起，在吞吐無量靈氣，互通有無，同宇宙換悟應。

此時正值水中氣盈而漸升之際。

須臾

雲氣四合，白晝為之晦冥，沸涌聲大作。

浪翻時。

若雲峰千疊，卷海飛來。

使得天柱折，地軸暗搖，雪浪雲，直高百丈！

此方地界名為宵明大澤。

正是玉宸派的山門所在！

胥都天十四座靈窟的其一！

若是站於極天的至高之，縱目向下去——

但見這莽莽澤國中，除氤氳無涯的水浪外。

最過於顯目的，還是九座燦若列星、碩大無朋的巨島，正堂皇鋪陳於宵明大澤中。

巨島的寬廣幾是不可以目力來做計量。

與其說是島嶼。

不若說是一方小陸洲，才方更為妥帖。

而在每一方巨島的居中，都存有一座天古岳，仰之不可以極也，綿延何止千里，洪泉劈澗落，寒瀑破空飛。

草爭茂，高木蔥蘢——

山中可見數之無盡的樓臺宮觀，亭閣重闕。

遙遙遠視——

九座巨島就似九頭前古時代的贔屓，肅穆趴臥於澤國汪洋中，背馱極天高的九座峰岳。

大澤中眾多的水府舍、大小浦嶼、懸空飛島。

在這九山九島面前。

俱是要低了一頭，不能夠與它齊高……

……

而此刻。

忽有一道濛濛法風馳電掣飛來，遁開了山門法，直認定方向，就往九山中的其中一投去。

不過數盞茶的功夫。

那濛濛法便落了一間殿，斂去威能，從中狼狽滾落出了侯溫的形。

他面白如金紙，雙眸卻通紅的過分，瞳猙獰，如擇人而噬。

「……」

來到此間后。

侯溫一直繃的心神，才終是放鬆了些許。

他也不顧面，徑自就盤膝坐於殿中，運起上乘玄功來，同法山寂打的那道「六大魔真」做拉扯抗爭。

宵明大澤畢竟不比南域那等靈機匱缺的窮土。

此地非僅是胥都天現存的十四座靈窟其一，同樣也因無數大德上真在此潛修過，一草一木，皆含蘊有玄理道韻。

殿中的綠銅小爐香霧裊裊，煙濃而不渾，顯是被特意調配過的，嗅軀殼后，潤澤肺腑。

侯溫只略調息了幾個回合，便自覺有沛然無加的靈機被吸納進，如是清霖降頂，心焦如焚的景狀，稍得一緩。

他目芒一沉，仍是不敢鬆懈，又繼續收束神意，穩住這時功果。

而不過小半柱香后。

他忽聽得殿外有腳步聲響起。

隨即那個懷抱龍虎玉如意的子便興沖沖托著一方玉盤，三步並作兩步，跳進殿裏來。

「侯師兄，你看我給你帶了些甚麼！」

子大一聲，面得。

「什麼？不會又是那些小孩子玩的東西罷？」

見子走近。

侯溫緩緩睜了雙目，不不慢收功站起。

子到他雙目的森然后，不由被嚇了一跳，但還是鼓著膽子，將玉盤往上一遞。

「這是……清障丹？你從哪得來的？」

侯溫手取過玉盤上的那顆盈盈丹丸，捻了一轉，放在鼻尖，微微一嗅，不覺有些訝然，道：

「莫不是從哪位同門手中騙來的？你怎還敢去干這事，不怕被荀長老聽得后，剝了你的皮嗎？」

子臉頰一，不爽大道：「師兄，你也太看不起我了！那些混賬事我如今早已不敢妄為了，生怕被老爺責罰呢！

這顆清障丹可全是我靠著自家之力，從下院一位小師姐手裏賺來的！」

「下院？下院弟子怎能夠進到宵明大澤來，同你相見？」

侯溫住心中的那躁難安的戾氣，緩緩開口，道：「看來此人頗有些背景在？」

「是極，是極，師兄法眼無差！」

子喜笑開，道：「那位下院小師姐是被家族一位長輩帶來拜會老爺的，師兄你不是教過我一些下院裏的世故人嗎？我便也學著，給那位小師姐說了一遍。

出手倒是大方的很哩！

聽完之後，竟給了我一顆清障丹，師兄你快把這丹吃了，看看有沒有用！」

「我這傷勢乃是河宗的『六大魔真』造就，清障丹雖是貴重，卻也愈不了此傷……」

侯溫緩緩嘆息一聲，拍了拍子肩膀，道：

「你小子倒是有心了，不枉我當年從魔宗妖人手下特意救你一命。」

「知恩圖報，可是人之常哩！我雖然平素間頑劣，沒被老爺責罵，但這等道理還是懂得的。」

子嘿嘿一笑。

「對了，贈你清障丹的那個弟子姓甚名誰？又為何要來拜會荀長老？」侯溫突然開口。

「那位小師姐可是有名的很，師兄你必聽過的名字？」

「哦？」

「喚作喬蕤。」

「小喬嗎？原來是此……」

侯溫微微皺眉，對於這個山喬氏聲名在外的人，他自是聽聞過的。

只是未等他再深思下去了。

的「六大魔真」又忽得鼓噪起來，耳畔霎時有無數天魔音囂狂大放，攪得腦神不寧。

侯溫悶哼一聲，連連後退幾步，忙喝道：

「荀長老呢？你可同他言說我的景狀了，他現今在何？！」

「老，老爺——」

子此刻倒是被侯溫目中兇真箇嚇了一跳，不由舌頭打結，剛支支吾吾繼續開口。

隨著一聲輕嘆，這時門外忽轉進一個中年道人來。

「早就勸你勿要太過癡迷先天神算，倒是固執己見，從來皆左耳進右耳出！

你縱然於此上再是天資高絕，又能夠勝過先天魔宗的那個陳玉樞嗎？他的資足是你侯溫的十倍之多，卻也未見他將天機當做本大道！」

中年道人頭戴一字逍遙巾，穿水合服，腳下一雙麻鞋，服飾全然是山野閑人的扮相。

他二目間神燁燁，如兩顆天星在搖曳發閃，令人莫能夠直視。

而面相是高顴骨、四方口，頜下無須，骨異稟。

中年道人看向侯溫，緩緩搖頭，然後輕笑了一聲：

「這『六大魔真』的滋味可不好吧？正是要你吃一塹長一智！日後可還敢輕乎正統修行，只懷抱著先天神算廝纏不放了麼？」

「荀長老——」

侯溫見得中年道人轉殿中，勉力了心中翻騰戾氣，拱手一禮：「我——」

「你當初可是那屆下院十大弟子中的首席，若能一心一意參玄悟道，現在只怕早已就元神法象了！

癡兒！癡兒呵！

恩師當年贈你『小四達鈞天鈴』的意思，可並非真箇是要你去窮研天機，而是要看一看你心的實在取捨！也不知你是自視甚高還是如何，竟沒能了悟他老人家的深意，妄自蹉跎了這些年歲！」

荀長老恨鐵不鋼的出手，指了指侯溫，語聲有幾分悵然。

侯溫面上流出十足的訝然之，顯然第一次聽得這般解答。

旋即將頭一低，默然無言，唯拱手告罪而已。

「罷了，罷了……」

荀長老見侯溫這副模樣，也不好過多再苛責。

將手虛虛一招，便不知從何，飛過來一隻鮮艷的九眼鸚鵡。

他先是取出幾隻炭火也似的古怪異蟲，將九眼鸚鵡餵食的飽了，這才指向侯溫，對九眼鸚鵡喝了聲：

「去！」

只見眼前一花。

以侯溫而今的目力，竟都未看清那九眼鸚鵡是如何飛過來的。

「鳧如！鳧如！」

九眼鸚鵡兀得大幾句，聲線喑啞難聽。

侯溫聽在耳中，卻直如洪鐘大呂也似的鳴響，震得他渾繃，視線不覺昏黑，不辨一！

不知過去多久。

待得眼前再次一清時。

見那九眼鸚鵡此刻正好整以暇的停在他肩膀上，裏還叼著一道斑駁的真。

它頭一涌一，就將那真乾乾淨淨吞食進了腹中，渾像吃進了一條小蟲子般，輕鬆寫意。

看得侯溫訝異側目來，那九眼鸚鵡還頗多和藹的低下頭，看他面頰上蹭了一蹭，又大一聲。

「六大魔真……竟被它給吃了？」

此刻。

侯溫覺通上下，無一不輕鬆明快，耳畔也再無魔音來嘈雜擾人，神意澄明。

他暗中運起玄功，在經脈中走了幾遍，見並無一凝滯阻塞，以往那利刺碾的，亦悉數不見，這才終於鬆了口氣。

「此禽名為『鳧如』，乃是當年為了對付河宗的修士，才特意被仙真大德們所造化而出的。」

荀長老手一招，將九眼鸚鵡呼喚過來，弄了幾下，才示意它自行飛走去做玩耍：

「你所中的『六大魔真』，亦是河宗的神通，它能夠破之，也實屬是在理之中。」

「鳧如……此禽我只在傳聞中的聽得過，好似至極者能擁十二目，沒想到長老竟還豢養了一隻，且居然長出了九目，倒是好福緣！」

侯溫想了一想，恭維道。

荀長老瞥了他一眼，淡聲道：「此禽乃是恩師特意贈我的，貧道倒是無這般運道，能夠養出一隻九目的鳧如！」

侯溫臉上笑意倏爾一僵。

但還未等他組織措辭，荀長老又道：

「侯溫，你可知曉，恩師對你這次巡視南域，著實很是不滿。」

「弟子……」

「荒廢道業修行，此是一過！而既以天機算得此行兇險，卻不多做防備，反而妄求僥倖，隨波逐流，此是二過！

至於第三過。

則是你竟在此行不過司馬靈真，反而令他了主導，這又更是重罪一則！」

荀長老一番話說得侯溫冷汗涔涔而下，連忙俯請罪。

「不過，恩師到底憐惜你的天資……」

頓了一頓后。

荀長老又道：「他知你重創在，卻偏要你尋得一個玄真派弟子帶回，不僅是為了門中法規，也亦是藉此小懲大誡一番，你吃些苦頭，好生長些記！」

話了。

他又踱步到殿中坐下，端起茶盞，淡聲道：

「你回去后好生思慮一番罷，我便不再多言了，對了，那玄真派究竟是如何？」

侯溫定了定神，將原委一五一十說出。

而待得他言語停下后，荀長老不皺眉。

片刻后，才道：

「艾簡此子，還是這般愚不可及，倒可惜一個王述了……至於那陳珩，也是個遭了無妄之災的，待得他去玄教殿面見過諸位上真后，你便辛苦一遭，將他領去華宗修行罷。」

同玄真派一般。

華宗亦是玉宸派下轄的千百道脈之一。

不過華宗宗主卻是元神真人的修為。

且此方道脈的山門位於東域，靈機充沛，於三十年一度的道脈校考中，更是屢屢得了上考的評級……

無論哪一。

都遠非是玄真派所能夠比擬的。

東域土地，那些無法拜玉宸派四大下院者，皆是將華宗等大道脈當做首選，無論是要付出何等代價，豪擲家，皆要苦求個門修道名額。

而若非陳珩現下是玄真派或有可能的「孤」了。

他要想進華宗之修道，也實是千難萬難，近乎絕無可能。

「稍後玄教殿的王師兄要來尋我，他從西素州的一飛地里，新得了一枚上乘天人果，正要請我替他拿個主意。」

荀長老道：「你便把陳珩留於此，待得王師兄來了，便順道讓他將此子帶回玄教殿問詢一番罷。」

侯溫聽了此言，忙頷首應是。

自袖中將法螺取出，當空一晃，便將陳珩放出。

「咦？此子……」

荀長老將目看去，初始淡然的神便凝重了些許。

爾後。

他掐指默默一運，臉終是微微一變。

「你……」

他抬手指向茫然的侯溫，搖頭道：「你小子……你可知你將誰帶回了這宵明大澤？」

「長老，這是何意？」

侯溫見狀心頭猛得一沉，忙開口道。

而這時。

又有一道燦霞倏而從遠空而來，只眨眼功夫，便落了殿中。

層層明輝散去，出一個高冠華服、如嬰孩的金年。

他將袖一招，大笑道：

「荀師弟，久候，久候，師兄我可是來遲了？」

金年笑完便眸一轉，落於陳珩之。

他剛開口，卻突得似是想起了些什麼，眸閃，面微沉道：

「等等，此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