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老太跟宋云一路往司秋家去。

五姑一家人住的房子，是五姑父單位分配的，原先是個單間，剛換了一個套間。

臥室是個小炕，司秋和婆婆一起睡炕。

客廳比較大，會客區域很小，三人沙發加茶幾。

進門靠窗是辦公的寫字臺，非常傳統的紅漆木材質，再標配一把同款木椅子。

客廳靠后的區域，左右挨墻壁放了兩張單人床，床頭柜沒有，也是一張紅漆斑駁的寫字臺。

這邊放的椅子，是金屬管制的，椅子坐墊填海綿，一面是紅的人造皮、一面是復合板材。

還能收放，一拎起來，椅子坐墊就收起來了。

并且，坐墊可以兩面翻，冬暖夏涼。

這就是一鳴跟兒子元超的“臥室”了。

晚上睡覺就把布簾子拉起來，隔一個臥室空間出來。

白天床鋪疊得整整齊齊，布簾子拉開，整個客廳空間又顯得大而亮堂。

“媽，，你們看誰來了？”

元超的聲音興沖沖從外面傳進來時，司秋跟婆婆一起坐在后炕上，抹淚。

老太腹痛難當，一會兒坐著、一會兒躺下，人也被病痛折磨得十分憔悴。

司秋聽到聲音，掀開半截白的臥室門簾，出來。

“媽！宋姨，你們咋來了？”司秋多是有些意外的。

可看到自家兒子在前面開道，當即反應了過來，嗔怪：

“你這孩子，咋地還到去宣傳了？”

元超來不及搭理母親，急吼吼去了后臥室。

司秋在客廳待客，就聽兒子在里屋說道：

“，我借到錢了，咱這就上省城去！”

司秋頓時頭皮一炸！

自己的丈夫是個十分剛強的人，從來沒開口借過錢。

他也極其惜羽，生怕因為錢，牽扯到不該牽扯的東西。

并且，他如今在元孟縣位高權重，凡事都得慎之又慎。

司老太是誰？

看一眼司秋的表，就知道在擔心什麼。

將籃子往茶幾上一放，道：

“救人要，那些虛頭腦的顧慮，也都省了吧！”

“一鳴回來了，我來跟他說，免得你解釋不明白。”

“你們這種在單位上班的，是得兩袖清風，可也不能死犟著搭陪上老母親吧？”

“人是活的，蘿卜是長的，辦法總比困難要多。”

宋云也在一旁趕忙搭腔，替自己兒子說話：

“我家小福跟麗歌，是念著當年你家一鳴幫襯他們的分。”

“小福他爹走得突然，撇下我們孤兒寡母的，唉！”

說到這里，宋云的眼眶微微紅了起來。

“現如今，你家有需要，麗歌剛好前段時間掙了點錢，幫襯一下也是應該的。”

“秋啊，你就別推辭了，帶你婆母上龍城去瞧病更要！”

兩位當媽的，你一言、我一語，給司秋寬心，說服收下錢，抓帶人去看病。

司秋聽得窩心不已，一個勁兒抹淚。

宋云從籃子里拿出來一包“紅糖”，道：

“這里面是兩萬，你先拿著用，有啥需要的你再給麗歌辦公室搖電話，我們再給你送。”

司秋哽咽著接過錢，致謝：

“宋姨，您家這份大恩大德，一鳴跟我沒齒難忘！”

司老太在一旁突然來了一句：“記得還錢就行。”

空氣瞬間凝固了。

臥室剛出來的老太，明顯也是一愣，兩萬，得司秋夫妻倆攢好幾年工資！

司老太倆人瞅見老太在元超攙扶下出來了，也連忙起，迎過去：

“大妹子，你這子不爽利呢，咋還出來了？”

老太明顯是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衫整潔，發髻紋不。

只是那蠟黃的臉上，褶皺明顯，眼底淤青，青白。

想來，這些天被腹痛折磨，夜不能寐。

“沒事、沒事的，不要，就是有點肚子疼，坐，都快坐！”

司老太跟宋云對視一眼，心底都不是滋味。

老太也在椅子上坐下，沙發讓給客人坐，慨：

“人老了，就容易招個病啊痛啊的，沒啥大不了的。”

“就是拖累了孩子們，工作這麼忙，還得分心照顧我。”

“眼瞅著活到六十呀，也夠本兒了！”

這話司老太可就不聽了，說道：

“咋地，那我已經六十歲了，是不是該去死一死了？”

老太慌忙解釋：“老姐姐，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打住！說啥也不能說活夠了這種話，現在這日子，還能有以前艱難？”

司老太一聲喟嘆，繼續道：

“當年，我保你們娘兒倆下來，可不是讓你如今跟我說啥活夠了。”

“好死不如賴活著，一鳴現在爭氣了，你更要好好這清福！”

“再說了，你就不想看著元超娶媳婦兒？你瞅瞅我，兒孫滿堂！”

“我家小平安，昨天可是學會翻了！”

“小圓滿早就會了，咕嚕咕嚕，一翻一個準，跟那鯉魚打似的，往后指定是個練武的好苗子。”

“你往后想一下，等過兩年元超結婚了，再給你生個大胖小子玩玩，這日子，多有奔頭？”

司老太叭叭叭，灌湯，展未來的濃湯。

老太臉上的褶子，都像是被熨燙開了一般，眼中有火苗燃起來。

這輩子，也相當曲折。

年時家里窮，為了給哥哥弟弟娶媳婦，老爹就把賣了，給地主家當小老婆。

后來，新社會了，搞斗地主，那個老地主被斗死了。

司老太以小老婆也是不由己的害人為由，保住了一鳴母子倆的命。

此后，一鳴改姓，跟著母親一起生活。

一鳴跟母親，也就了無產階級的貧農，再也不是分不好的地主了。

老太含辛茹苦拉扯大一鳴，其實，并沒有想過他可以如此有出息。

當年，只是希兒子能平安長大。

一鳴，是這輩子最大的驕傲！

擱以前，本沒想過可以翻。

……

“行了，該說的我也都說了，錢呢，先給你們放下了，明兒個抓去龍城瞧病。”

司老太說著，將腳邊的籃子拎上來，放到茶幾上。

沒把那包“紅糖”取出來，實在是比宋云的高出不。

大家都是來送錢救急的，人家兩萬已經很多了！

雖然是五萬，可畢竟比宋云的多。

一旦讓宋云察覺了，格有點彪的宋云，指定要回家再取三萬來。

一旁安靜聽了許久的元超，突然開口：

“外婆，宋，你們等等，我給你們寫個欠條！”

眾人均是一愣。

元超卻起走到寫字臺旁邊，將自己的作業本拿來，從背后翻開，反面寫欠條，道：

“我辰哥當時，也給我爸媽寫欠條了。”

“借錢嘛，有借有還！”

“你們信我，等我高中畢業了，指定賺錢還你們！”

司秋一陣陣的無語，阻攔：

“你這小子，跟著瞎起啥子哄！”

宋云也趕說：“不用、不用，你一個半大小子，哪能讓你寫欠條？”

老太心底一陣陣的欣，大孫子比兒子都強！

上，還是阻攔道：“超兒啊，這錢得你爹媽來還，你快別寫。”

司老太眼珠子一轉，突然想到了什麼：

“甭攔著，讓他寫。”

眾人面面相覷，但聽：

“元超啊，寫了欠條可是要兌現的，不能放空炮呦！”

元超鋼筆過，一手狗爬式字，歪歪扭扭寫欠條，里信誓旦旦：

“那必須！外婆您就瞧好了，我指定會有出息的！”

司老太一臉的高深莫測，道：

“這欠條呢，我跟你宋也一定會收好，你可記得努力才呦！”

“不然，到時候還不起我們的錢，丟臉是小，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概可是要折損的。”

元超拍著脯保證：“既然站著尿尿，那就必須說話算話！”

就這樣，元超寫出了人生的第一張、第二張欠條，巨款！

司秋看著這樣的兒子，總覺得他一夜間似乎長大了，有了擔當。

以前，總是迫他學習，忽略了他上至至的閃點。

如今，司秋也看開了。

公家單位有啥好的？

關鍵時候，還不是沒錢治病救人。

如果，兒子以后要走經商這條路，不會反對。

又或者，不要那麼有原則，回頭誰來送禮了，稍稍網開一面，日子也不至于如此辛苦。

不然，這七萬元的巨款，猴年馬月才能還上？

司老太看著司秋頹靡的臉，以及看元超時的眼神，大概明白自己這個閨在想什麼了。

正所謂，知莫若母。

“秋。”

“哎、哎！”司秋恍惚間回神，回頭，對上母親犀利視線。

“媽知道你們兩口子不容易，但是，一定不能為了這點錢，就壞了工作底線，明白了？”

司秋頓時一陣陣的頭皮發麻！

這位老母親，可真是太犀利了！

這些年，反正給丈夫送禮的人海了去了。

這次危急，就小小的松懈一下，收一點點救個急。

萬萬沒想到！

老娘居然看一眼就悉了的心思。

司秋心慌得一批！

心虛！

“媽！您說啥話呢？我跟一鳴都不是那種人！”

司老太眼如炬，驚得司秋不敢跟老母親對視！

但聽道：

“媽相信一鳴，但也了解你，是個容易著急了干糊涂事兒的子。”

“你聽好了，務必給我立場堅定，明白了？”

“你爹犧牲后，那兩把槍我可是完好保存著。”

“當年，你們姐兒幾個出嫁時我說過的話，都算數。”

“我跟你爹流犧牲換來的好日子，不是讓你們當公家的蛀蟲碩鼠的。”

“誰要是站在人民的對立面，別怪你爹的槍不答應！”

“媽！您說啥呢！”司秋驚得站直了，慌忙解釋：

“我咋可能給您丟臉？！”

“您跟我爹都是前線浴戰的，到了我這里，一定不會給你們丟臉！”

“您放心，我指定不是那種人！”

司秋緒激，滿臉通紅，被老娘嚇的，也是被心底的念頭愧的。

能咋辦？

我老娘就是我老娘，強勢起來話都讓說了，橫豎都是對，我還能咋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