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夜，石桌之上放了盞角燈，幽幽芒明明滅滅，兩人半晌都未曾言語。還是宮無憂率先打破了這種靜謐的氛圍，低低問道：“你是在難過嗎？”

“我不該難過嗎？”穆長寧有些沮喪。

一個人的本事就算再大，也終究不是萬能的，總會有讓人措手不及的意外，有這樣無力又無奈的時候。

“長寧，我很高興。”宮無憂說道。

穆長寧擡頭看，宮無憂卻好像沒事人一樣一臉的輕鬆，“真的，沒有比現在更高興的了。”

“魔尊做的一切，我雖怨恨，可換我在同樣的境地，我未必不會做出類似的事，但巫婆婆不一樣。我自小沒什麼朋友，巫婆婆將我帶去雪嶺部落，教我什麼，我便學什麼，於我而言，就是師長，我尊敬，可在我被囚於無殤宮的那些日子，也只是像個局外人一般冷眼旁觀，我當時便覺得，這個世界，比我想的還要虛僞……”

說這話時面無表，穆長寧可以想象宮無憂當時的心。

如果有一天，蘇訥言也像巫婆婆一樣，看著去死，甚至還順勢推波助瀾一把，也會很難過的。

但蘇訥言和巫婆婆到底不一樣。

“我能清醒地到碧金蠶是怎麼將我的心脈一點點啃噬乾淨的，疼到麻木之時，真想就這麼死了算了。”宮無憂說：“一切結束後，我以爲可以解了，可他還不肯放過我，要拿我去煉，那時纔是真正的絕……”

穿咬牙切齒，眼中冒起熊熊火，穆長寧也聽得心頭火起。

宮無憂輕嘆道：“然後，你來了，就在幾天之前，我從沒想過，還有這樣和你坐在一起把酒言歡的機會。”

穆長寧心酸不已，也後悔不迭，“在慶典那日我沒看到你，我就應該想到不正常的，穿說你一直在無殤宮，我只當你是在裡面閉關，並未多想，如果當時我能想著來見你一面，哪怕只是多留一個心眼，也不至於變現在這樣。”

“連我自己也沒想到。”宮無憂悠悠道：“長寧，我很謝你，若我繼續留在魔宮，即便隕之後，也必然不得善終。”

也是在那時候，宮無憂才知道，原來無殤魔尊是這麼討厭，又或者是他骨子裡的嗜因子太重了，非要把人折磨到極致才能滿足他的扭曲心理。

說了這麼久的話，宮無憂已經很累了，穆長寧忙將扶進屋，穿也亦步亦趨地跟在二人後。

宮無憂抓住的手，低聲道：“長寧，我無故消失，魔尊勢必會一一排查，你做得再細緻，也難保不會留下蛛馬跡，巫婆婆也很清楚，除了你，我幾乎沒有任何好之人，若是懷疑到你頭上，必會給你帶來麻煩。魔尊野心不小，尤其這幾年更是作頻頻，若藉此事發難……”

穆長寧制止接下來要說的話，既然當初把人帶回門派，就曾想過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

“你安心休息，其他的給我。”

宮無憂深深看了幾眼，或許是真的累了，又或許在這裡到心安，很快便沉沉睡過去。

穆長寧把剩餘的靈給穿，讓他留下來照看宮無憂，自己則去找了蘇訥言。

無憂所說的況不得不防，有些事也必須要給蘇訥言報備。

蘇訥言只是問道：“那個小娃子是誰？”

“宮無憂。”穆長寧如實回答。

對這個答案，蘇訥言也始料未及，微微一愣，“天魔宮的宮主？”

他轉念一想，聯繫到對方的傷勢，便直覺不妙。

穆長寧道：“無憂有一條本命蠱蟲碧金蠶，可蠱皇即將化蝶，需要吞噬大量能量，魔尊便將無憂關起來，令碧金蠶反噬其主，隨後又將自己獻祭給蠱皇，我知道這事，便尋了個機會將無憂了出來，又因爲的傷勢，把帶回門派求治。”

穆長寧將事的大致經過說了遍，饒是蘇訥言，這下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了。

無殤魔尊是什麼人，居然敢去他的人，而且還真給功了！

怎麼做到的！

蘇訥言知道這裡面的經過必然不可能如說的這樣一筆帶過，小徒弟這段時間的經歷，他已經不想多問了。

“你把帶回來，可曾想過後果？”

穆長寧垂下雙眸：“當時救人心切，我別無他法，日後若因此事引發糾葛，我願一力承擔。”

蘇訥言沉默地看了半晌，無奈嘆道：“隨你吧，就算真出了什麼事，你也別急著跳出來，天塌了還有個高的頂著呢，不到你頭上。”

穆長寧愣了愣，鼻子又是一酸。

能肆無忌憚將無憂帶來蒼桐派，很大程度上也是仰仗的蘇訥言。付文軒曾不止一次慨過有個好師父，穆長寧何嘗不是這樣想。

是三生有幸，才能拜他爲師。

“不過話說回來，你能從魔尊手底下搶人，也是有本事了。”蘇訥言嘿嘿笑道：“爲師都沒這麼做過，幹得漂亮！”

穆長寧哭笑不得，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剛纔那點下去，復又問道：“師父，無憂是不是真的沒得治了。”

蘇訥言搖搖頭，“若只是心脈俱碎，你保一線生機來找我，或許我還能試著給補補，可現在整個心室都空了，除非你能另外找個合適的給補上。”

穆長寧擡起眉，蘇訥言淡聲道：“先不說這合適的條件有多苛刻，就算真的被你找到了，你是要挖了那人的心去救別人嗎？”

穆長寧驀地一噎，又懨懨垂下了腦袋。

蘇訥言額外補充了一句：“至於別的旁門左道，那就另當別論了。”

穆長寧知道師父說的是什麼意思，對於將死的修士而言，還有一個方式，奪舍。

雖然大多正道人士明令止此舉，一旦被人發現了，甚至還有打著替天行道的人窮追不捨。可真正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誰又能保證真的不會旁的歪心思？

畢竟還是活著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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