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章焰火
大約是覺到有人注視。那男子回過頭來不經意地往大堂裡掃了一眼,從明菲上過,落到了蔡國棟的上,定定地看了兩眼,臉上流出幾分驚訝來,急慌慌地在蔡家眷的上來回掃視。
明菲隔著一層面紗看得分外真切,縱使隔了這幾年,也能一眼就認出那個人是清虛,除去原本帶著嬰兒的臉頰變得廓分明以外,那雙狐貍眼一點都沒變。不知怎地,他沒有作道士裝扮,而是打扮得像一個普通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穿著石青的緙圓領寬袖衫,繫著青的織錦腰帶,掛個玉佩,系發的帶子上鑲嵌著青玉,腳上穿著白底靴。
想到他每年一封莫名其妙的信,還有那古怪貪財的脾氣,明菲只怕他認出自己來,默默將沒在蔡庭後,低著頭快速上了樓梯。
才上得兩三極樓梯,就聽得樓梯被人跺得震天響。一個穿醬紫袍子的虯髯大漢邊從樓上衝下來,邊大聲道:“華皖兄,雪說你要我們把雅間讓人?不會吧,雪說謊是不是?”
龍捲風一般從蔡家人的邊衝過去,差點沒把金簪撞個趔趄。龔遠和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搖搖墜的金簪,皺著眉頭對那人道:“這位兄臺,走路慢些兒。”
那虯髯大漢回頭看了龔遠和一眼,兇形惡狀地道:“老子喜歡走快怎麼了?礙著你小子了?”
態度之囂張惡劣,令人不得不怒。
“四樓甲字號。”龔遠和示意蔡庭將眷們領上樓去,回頭皮笑不笑地:“老子喜歡走快礙不著小子,不過小子走快卻是礙著老子了!”
虯髯大漢短泛黑的手指到了龔遠和的面前:“小白臉!你說誰呢?”
龔遠和也不笑道:“這位壯士,我說我兒子呢,礙著你了嗎?”
“你!”那虯髯大漢一手去封龔遠和的領,一手高高舉起擂鉢大小的拳頭就要朝龔遠和臉上砸去。
龔遠和揚起一張臉,笑道:“打呀,使勁地打。別怕我痛。”
虯髯大漢見他如此篤定,笑臉相向,反而覺得有些不好下手,只怕打錯了不該打的人,惹出無窮的麻煩來。誰知一愣神之間,腳下忽然一,栽個狗啃屎,臉朝下呼啦啦地從樓梯上了下去。
江涵容的堂表兄弟們紛紛掌大笑起來,出言譏諷他。大漢狼狽地從地下爬起,雖然聽不懂一羣酸書生裡說的什麼,卻也知道定然不是好聽的話。紫漲了臉皮站在樓下對著龔遠和吼:“小白臉,你使詐!”無奈站得低了,要仰著頭看人,氣勢小了不,遂隨手拉過一張桌子,跳到桌子上去罵:“不是孬種就下來和爺爺打一架。”
龔遠和微微一笑,“爺爺不和孫子打。”這下子整個大堂裡的人都轟然大笑起來。
虯髯大漢憋不住要衝上去找龔遠和的麻煩,角落裡走出一個男子來,輕輕拉住他,低聲道:“玄子,不要胡鬧了,本來就是你不對,去道歉。”
蔡國棟和蔡庭將陳氏明菲等人送上四樓雅間,忙忙地趕下去幫忙。陳氏心中不安,問明菲:“不會打起來吧,我瞅著那個男人好兇惡的樣子。”
明菲笑道:“沒事兒,我們人多,再說了,爹爹是,他們不敢胡鬧的。”心裡卻很奇怪,袁枚兒怎會和清虛在一起?想來想去只能想到。老道士給袁司璞看病,這二人認識也不奇怪。想來是偶遇吧。
明珮已然開始八卦,神兮兮地道:“我剛纔聽見袁枚兒的聲音了,我找啊找,竟然看見和一個男人躲在大堂的影裡說悄悄話。雖然帶著帷帽,我卻是一眼就能認出來的,還有趙雪怡也在。”
所謂三人虎,衆口鑠金便是由此而來。袁枚兒雖然和清虛說話,可二人之間隔著幾尺遠,周圍還站著人,怎麼就是悄悄話了?明菲角一彎,差點沒笑出聲來。
陳氏然大怒:“小姑娘家,說的什麼話!這話要人聽去,還不知怎麼看待我們家的家教!看我不稟告了你父親,請你吃家法!”
明珮被嚇住,垂著頭道:“我也不過是看不慣那副樣子罷了。說起來咱們家對他家還有恩,看見咱們也裝沒看見。”
涵容忙勸陳氏:“母親息怒,五妹妹不懂事,已經知錯,以後再不敢的。”
明珮忙道:“兒知錯了,母親恕罪。”又雙手奉上茶,陳氏方放過了。
陳氏因見蔡國棟父子三人久未歸來,心中擔憂,便使餘婆子去瞧:“勸著點,別打起來了。好好的一件事,鬧起來就沒意思了。”
餘婆子去了沒多久就笑嘻嘻地回來:“夫人,好了,老爺和兩位公子、龔公子他們已經上樓來啦。”
陳氏驚訝:“這麼快就好啦?我看著那個人不依不饒的,滿匪氣。還以爲不鬧一場不會幹休呢。”
餘婆子笑道:“的確是要鬧的,不過那個人有個朋友拉住了他,還著他道歉呢。”
陳氏道:“他這個朋友還算知理。”
說話間蔡國棟走了進來,臉上還帶著盈盈笑意:“都是人,不過是一場誤會而已。是守真子的徒弟清虛的朋友,也是來看焰火的。原本定了三樓丙字號雅間,但因爲正好遇上袁家人沒有訂著位子,只坐了馬車在樓下看,因見多數是眷,便起了好心,將訂的雅間無償讓給袁家人。那大漢心中不高興,便拿我們撒氣,正要鬧騰時清虛出來勸住了。這不,遠和還將人一併請到隔壁去了。我在那邊他們年輕人不自在,還是來和你們坐。”
陳氏笑道:“道士也來看焰火?他修的什麼真?玉清宮也不管?”
明菲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樣的滋味,清虛只怕已經認出了,如今又和龔遠和等人混在了一,也不知他那古怪的脾氣好點沒有。來了京城後,不是沒想過要去看看宋道士,只可惜這樣的孩子,是本沒機會去玉清宮的。唯一出過幾次門,都是跟著陳氏去拜訪那些貴夫人,來去匆匆。連京城長什麼樣都沒看全。
“太后和聖上篤信道家,玉清宮中什麼道士沒有?”蔡國棟搖頭,“年輕人喜歡熱鬧也是有的。你別小看這小道士,年紀輕輕就得了守真子的真傳,醫很好,爲人八面玲瓏,職一直往上升,已經是正七品了。上次我去玉清宮拜訪守真子,他接待的我,言談舉止很不俗。”
涵容由不得嘆了一聲:“做道士也能升發財。”卻見陳氏面古怪,蔡國棟臉難看。不知自己什麼地方又說錯了。求救地看向明菲。
這是無意之中著蔡國棟的了,須知蔡國棟之所以順利從五品直接爬到四品正是沾了道士的。明菲暗歎得個時間給自己大嫂上一堂課,把蔡家的爛事都翻一遍給聽才行,給了涵容一個安的眼神,笑道:“袁家人都來了?”
蔡國棟方道:“是。我看他們家也算敗落了,若不是遇上這小道士心,就只能在街上坐著馬車看焰火。”
陳氏嗔道:“這京城裡的高樓有幾座?咱們不比那些大富大貴之家,自己就有高樓可以輕鬆觀看。我們不也是沾了遠和的?不然我也打算帶著孩子們坐在馬車裡看的。”
蔡國棟道:“不一樣。我們不是久居京城的人,消息不靈通,如果早些知道又想看,肯花銀子就一定能弄到雅間;他家不同,定然早就知道的,又想看,還知道這附近最好看,偏偏沒訂雅間,那隻能說明沒銀子了。”
陳氏道:“難怪得們看見我們也裝作沒看見。”原本差不多的兩家人,一戶越過越火紅,一戶卻在走下坡路,走下坡路的見著風的不想打招呼也是能理解的。
明玉脆生生地道:“不是說袁三哥的畫很值錢嗎?爲什麼不讓他多畫點畫拿出去換錢?一張畫值五百兩銀子,兩張就是一千,他病著,讓他十天半月畫一幅好了,賣了畫,什麼沒有?”
陳氏被逗樂了,將拉進懷裡道:“因爲袁家人是不會賣畫的。如果真的要賣畫了,他們家就真的完了。”
一家子喝著新茶,吃著繪幅樓提供的各糕點果子,不覺天暗沉,明玉和明珮都等不得,“天都黑盡了,怎地還不放?會不會不放了?”
正不耐煩間,忽聽外面一聲鑼響,有人喊道:“戌初三刻到了!放焰火啦……”
街上的人和酒樓裡的人頓時猶如煮開了的沸水一般沸騰起來,蔡國棟也忍不住起抱著蔡華站到窗邊往外看,忽聽一聲尖銳的嘯聲,一點流星狀的焰火躥上了墨染般的夜空,衆人歡聲雷。接著又是幾十響,空中五彩斑斕,璀璨奪目,星月失。
這一還未散去,又聽得幾十聲響,新一的焰火又衝上了天,衆人目不暇接,只知拍手歡呼。蔡家的人們也激得不得了,忘記了矜持,全都在窗邊,抻長脖子往外看。蔡華高興得不得了,說話又不利索,無法找到合適的言語表達他的激之,揮舞著手臂,嗚裡哇啦發出一連串意義不明的音節來。
興之中,無人注意到明菲被到了窗邊的角落裡。看著天際璀璨的焰火,又看看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羣,聽著耳邊衆人歡喜的笑鬧聲,突然之間只覺得格外孤獨傷心。
旁邊有人咳嗽一聲,沒在意。
那人又咳嗽了一聲,側頭一瞧,只見龔遠和從相鄰的窗子裡探出大半個子來著笑,見看來衝了眼睛,又飛快地了回去,誇張地大喊了一聲:“你們快看!好好看啊!真是一百年也看不到的啊!”
明菲不由滿頭冷汗。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聲:“聖上和太后娘娘駕臨五樓,與民同樂啦!快啊……”
也不知這消息是真還是假,總之街上的人都水一般地朝著一個方向涌去看皇帝和太后去了。頃刻間,繪幅樓前就只剩了稀稀拉拉的幾個行人小販和幾輛馬車,熱鬧變了冷清。
蔡家人都被這戲劇化的一幕給弄懵了,由不得面面相覷。焰火還在天際絢麗的綻放,衆人卻已經沒了看焰火的心。陳氏清清嗓子,問蔡國棟:“他們說的是真的麼?”
蔡國棟道:“有可能,不過也不一定。是不是想去看?要不?我們趕馬車過去?”
其實老菜頭除去某些時候腦子進水特別不靠譜以外,很多時候還是很善解人意的,就比如說此刻,他就聽到了廣大人們羣衆的呼聲。明菲立刻看見屋子裡的人孩子們的眼睛都亮了。
陳氏笑著歪歪頭:“人太多了,好,只怕我們趕過去,也是人山人海,什麼都看不到。”
蔡國棟心很好,笑道:“怕什麼?湊的不過就是一個熱鬧而已。興起而去,興盡而歸,就算是看不到,咱們一家人就當夜遊京城了。”他自己級別不夠,又是外,見著皇帝的機會實在是得可憐,很能理解大家的心。
於是蔡國棟的小廝立刻去了隔壁通知蔡庭和蔡儀。片刻後回來說:“夫人家裡的公子們都不去了,說要回去了。只有龔公子和那兩位客人要一道跟著去,沒鬍子的那位客人說了,他有辦法讓大家到前面去,如果聖上和太后娘娘真的駕臨五樓,就一定能瞧著。”
蔡國棟便知是清虛有法子,隨即笑道:“那好啊,機會難得,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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