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世

地淵，金鼓。

一口外圓方的赤紅大鼎前，陳珩將太始元真飛空分出數十束，慢慢圍繞著大鼎做盤轉。

其二者在相之際，不時會迸發出滋滋的尖細聲響，如是水潑置在了燒得正熾的火炭上，煙洶烈騰起，響聲大放。

他手心虛虛托著一斛卵大小的紅慈砂，澤鮮明盈亮。

在晃時，還能見砂石里似藏著一泓晦暗的晶，正兀自翻卷不休。

此砂石正是煉製紅鉛大環丹的一味主材。

陳珩正在崔竟中指點下，慢慢將砂石的皮層剝離，好將里的真正的葯離，煉鼎爐中。

但這時。

在聽得丹房大殿外的呼喝后。

非僅是一旁的崔竟中先是怔住，旋即面上展喜。

便是陳珩，也亦然眸閃爍，當即從團上起。

「師弟，總算是迎來這一日了，可喜!可喜！真君脾謙和，你無須太過拘謹，只管如尋常般施為就是了。」

崔竟中拍著肚皮笑道：

「那方才殿外似是喬葶的語聲？沒料到竟是親自來喚，倒是難得。

你速速出了殿罷，莫要讓喬葶等得久了，到時候惹又發起子來。」

陳珩頷首稱是，理了理上冠，便大步朝向丹房大殿外走去。

等穿過閉鎖門戶的制，經行了兩支撐閣門的凌空大柱后。

唯見一個如玉雪的貌子正冷淡站在階下。

眉宇間滿是一片不耐煩之，其中或見一微不可察的惶，又瞬息被斂去。

「怎敢讓我等得這麼久？你方才是聾了嗎！這可是真君相召！」

聽見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時。

喬葶將妍巧秀眉一蹙，剛出聲做呵斥，卻在轉首的那一瞬，就有些愣住。

在長長石階之上。

映眼簾的是一道修長拔的影。

其穿著清冷天青的道袍，頭戴蓮花冠，如若巖間孤松，逆而立，面容廓模糊。

「有勞貴久候。」

他一步步從階上走下，暈散去，眉目也漸次清晰。

氣度一派沉肅深靜，袖輕搖。

霎時間。

喬葶都微微呆住，目里有片刻的怔然。

「煩請貴領我去見真君罷。」

他打了個稽首，道。

「……」

喬葶掠了一下鬢邊被風拂起的幾碎發，眼睫緩緩撲閃。

片刻后。

一言也不發，轉便向後走去。

依是那派金頂瓔珞、松柏掩映的幽趣之景。

沿路不僕僮、侍在看得喬葶后，俱都跪下行禮，態度恭敬。

而當看見喬葶畔，居然還有一陌生男子時。

雖紛紛訝異，但也不敢流出於面上，只是眼中眸略閃過了些思量。

很快。

兩人便到達地勢最高，那座式樣渾樸又頗為奇異的浩大宮闕。

被封鎮於金鼓中的黃膿大鬼神見有生人到來，更加狂躁不安，眼中電出熊熊火，口吐濁霧，獠牙猙獰！

正是任由他在金鼓中再是如何弄造出翻天靜來，也都無一的聲響，可以流泄至現世……

陳珩略瞥了一眼，便不再多看，繼續朝前走去。

而這時。

在即要進宮闕時。

喬葶卻突然止步不前，淡聲道：

「自己下去，制已開，裏面會有力士來為你領路的。」

「多謝。」

陳珩聞言頷首。

「別忘記……別忘記我此先同你曾說過的事……」

喬葶眸閃了閃。

片刻后，才緩聲開口。

「貴盡可放心，貧道並非是反覆小人。」

陳珩一笑，將袖一揮，便大步上前，邁過殿門。

嘭——

如是穿過一層無形帷幕，進到另一方與先迥異的天地之。

視野猛得昏黑。

非僅靈機遠轉晦暗非常，的真炁消失不見，連氣都如若是燃盡的燭炬般，悉數不見。

一時之間。

空空，虛無一片，神思混沌……

直到過得數十息后，才莫名又迴轉了原狀。

這層殿中並無雜飾，只正位，唯布有一座山水屏風。

見陳珩以目看來，此當即微微一晃，如湖水泛波般，很快便自里跳出來了一個穿斑斕黃服，足踏龍頭靴，背負兩柄金瓜的威嚴力士。

這金瓜力士自顯化出后，也不多言，朝陳珩一拜后，便開了一扇暗門，手引路，帶著他向下走去。

一連穿過了二十四層曲廊，過得不知幾許門，終是到了這宮闕的最底一層。

金瓜力士將陳珩帶至了此后，笑了一笑，便道：

「貴客請稍待片刻，某無詔在，不敢駐留，恐污穢了氣息，便先回返符愚界了。」

言罷。

他脊背一拱，不敢發出多的響。

又躡手躡腳退了出去，形消失不見。

陳珩定目看去，只見這一層大殿雖廣大無邊，但也亦蕭然冷寂非常，生氣稀稀。

在殿中正位存有一口房屋大小的地窟，四周以青金豎起欄圈，將那地窟團團圍住，給人一種甚是古老蠻荒之。

他心下一，走至了欄圈，朝地窟下去。

如若是地軸暗搖，天關鼓盪！

但見地窟之下，滿是流濁在肆翻湧，膠戾而激轉，幾呈出無邊無量之形！

聲勢浩大，駭人之極！

但又似是被一造化偉力所捉拿，任憑如何翻騰跳躍，都無法沖飛這口地窟，只能在下面徒勞打轉。

這地窟之下也不知深邃有幾萬丈，如若是直通向真正的幽冥黃泉，地底間……

以陳珩而今的目力還遠遠無法穿。

只是略看一會，便自覺得心神都被濁流所攝，呼吸為之滯。

「真君便是在這口地窟閉關修行？大神通者的法力之深厚，當真是可怖可畏。」

他心目中不由慨了一句，又垂手等得許久，見那地窟都並未傳出什麼呼喚。

便在殿角尋了一，席地坐下，兀自閉目調息，琢磨起崔竟中所授的丹法起來。

這層大殿因臨近地窟的濁流，本是酷寒冷非常，潑水於空，便可瞬時化冰。

莫說凡俗生靈。

便是尋常修道中人，也難抵，不住這砭人骨的痛楚……

但因修真炁和太素玉的緣故，陳珩雖也略覺冷，但也並非無法扛捱。

心神沉浸下，很快也不再注意……

而在不知多久后。

正凝神專致中的他，突覺添出了一陌生劍氣，正於經脈里做上下竄走，仿是在循著某種玄妙真韻，在做遊之舉。

「這是？」

陳珩心下微驚，剛睜開雙目。

腦中便忽有一道聲音響起：「勿要慌，見你離第二境——劍意化形只差臨門一腳，我來順手助你些綿薄之力。」

「真君？」

那聲音溫言笑道：

「觀那劍氣形，看它是如何於你經脈間遊的，再去用一道真炁做捉拿。若是能夠將其攝住，便合該你修『劍意化形』之境了。」

言畢。

腦中那聲音便消失無蹤，再無不曾響起。

陳珩定了定心神，深吸口氣，凝神細察那道劍氣半晌，微有所悟。

但覺其夭矯做虯龍形。

時大時小，時時細，時時現，時明時滅——

響時。

猶若，金蛇掣電起潭底，霹靂薦作聲轟轟。

靜寂之時。

恰似，白水無波黿鼉伏，青山初沐竟舒顰……

陳珩看那劍氣在遊走了數個周天，將一應形貌、變化顯示完全后。

才將炁海微微一震，提出來一道真炁，以梟鷹撲兔之勢朝之殺去！

雙方你追我趕了數十合。

那道劍氣渾如不留手的泥鰍一般，每每在要被真炁籠住，千鈞一髮之際。

總能夠去瞅準細小空門，逃竄遠走。

「這變化……原來是如此？」

在耗去了數十道真炁的捉拿后，忽得，觀那劍氣經行時，留下的痕跡時。

兩相映照，陳珩靈一。

索將周神意放空，不再刻意執迷，只循著那冥冥中生出的一線靈，任由真炁去做行。

這一回，劍氣閃躲的又要艱辛，雖最後還是險而險之又避開，但陳珩卻並不以為意。

他已自覺是尋到了正確前路。

至於離那切實捉拿，也不過是時日問題罷了，還欠幾分苦功罷了……

很快，不到半盞茶。

劍氣、真炁倏而一轉，卻是兩兩相撞於一，無巧不巧。

這一撞。

猶如爐火中投了一鍋滾油，頃時迸出火大作！

而陳珩腦中亦是轟然一震，宛如玉磐輕敲。

片刻瞭然大悟，心神熒澄，如塵灰盡散，放出明。

他將二目睜開，起手一指，便出來一道犀利鋒銳的劍氣，足有五六尺長短，寒森森。

其速迅如雷霆，鋒銳難當！

「劍氣，既能發出劍氣……劍道第二境——劍意化形，總算是就了。」

這一劍點出。

正如劈開最後一道小純雷的那時，同是一般無二的。

陳珩忍住將青律劍喚出來，演練一番的心緒衝，只朝地窟拜下，道：

「多謝真君慈悲，全貧道修行！」

「自助者，天助之。」

地窟之中。

無邊的邃深。

端坐於玉臺上，被四龍朔九鎖鏈縛定軀的喬玉璧淡淡笑了一聲，道：

「你若不是離修劍氣只差上臨門一腳，縱我想要助你，只怕也並無這般輕易。」

「陳珩。」

他說：

「我知曉你心中塊壘，存了這麼久的世困。旁人不敢言說，不敢相告，唯恐得罪陳玉樞和先天魔宗，遭來那位魔師的敵視，但我並不在意。

此番。

便由我來為你釋疑罷。」

陳珩聞言目一凝。

即是以他的養氣功夫，聽到這言語時，還是不免心緒激，難掩欣喜！

太始元真、斗籙、越攸、先天魔宗、小純雷……

這軀殼的世迷障就猶似雲稠霧般。

自他踏練炁修行之路以來。

便一直遮覆於頂門，阻礙道途，令他看不清究竟前路如何。

每一步行進，都是惶不解，需萬般的思量才能落足。

唯恐一步行差踏錯，便會遭得個萬劫不復的下場！

符參老祖在離去那時，他曾是距離知悉這軀殼世最近的時刻。

但或是外力阻礙，又或是符參老祖另有顧慮。

到底也言猶未盡……

而這種種一切，今遭終究是能夠迎來一個結果了！

陳珩大袖中十指握。

片刻后。

他眼簾微微一搭，遮了眸中暴漲的，鄭重其事稽首一禮，道：

「請真君不吝賜教！」

喬玉璧緩聲道：

「陳珩，你實是宇煊赫名門的出，烈祖陳謙正曾襲父爵，為馘魔地地君治下的十三位大靈之一。

后老地君坐化，諸子爭位，起刀兵。

你烈祖下錯了注，近乎闔族都被馘魔地的新地君誅滅，只剩下你曾祖一人僅以存，被家僕帶離了馘魔地，投往朱景天神霄派學道。

你曾祖在修仙道返虛道果后，殺回馘魔地，死了馘魔地的那位地君，又於宗門扶植下獨霸地陸，了新的地君。

不過他據此大位也不過兩千年，虛皇天便同朱景天生起了戰端。

虛皇天大獲全勝，神霄派被滿門誅滅，你曾祖凄慘死，連帶著馘魔地也被虛皇天神王隨手一擊，給打碎了齏。

再之後。

便是你祖父陳裕。

他因當時遠在三世天訪友，才僥倖躲過一劫……」

言到此。

喬玉璧語聲微微凝重了些許，嘆道：

「你祖父陳裕實是宇至上乘的驚才絕艷之輩，世人難出其右！

在家族被滅，還被虛皇天申令通緝的景狀下，他竟然是修了無上神道果位，更帶領著燭龍大聖等一眾戰將，攻殺進了虛皇天。

爾後伐滅神國無數，侵佔海陸。

在誕下你父陳玉樞后。

更是一力驅逐了虛皇天的老神王，讓眾神都奉他為主，號為『赤陶鎔萬福神王』，一統虛皇全天全境，威儀棣棣！」

陳珩目瞳一閃，沉默無言。

「繼而，便是你父陳玉樞了。

雖不知他當年為何被你祖父驅逐，以至一路輾轉，凄慘來到了胥都天，但此人的出世，的確是一場滔天魔災的前兆……」

喬玉璧似微不可察的頓了一頓，才重新開口，聲音淡漠：

「他曾被斗樞派收留，更是為過神屋樞華道君的弟子。

在陳玉樞叛宗投向先天魔宗前。

我、知節和他。

是無話不談，可以相托生死的好友。」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