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去到隔壁,隔壁耳房空空的,卻不見宮。只有地板中間擱著一個高腳的大木桶,桶大如缸,旁邊一張極小的矮板凳。
有涼意從木桶里溢散出來,冰果碗和西瓜應擱在木桶里。
衛姮忽然記起來前世,前世也是宮用這樣的木桶發面糕,衛姮因肚子擅,吃了兩塊還想吃,便回到耳房里想再讓宮拿。
宮卻不在,只有旁邊一張崴腳小矮凳,便自己踩著矮凳去桶里抓了,怎曉得矮凳一歪,整個兒就跌進了木桶里。
然后李緋和竇韻泡沫姐妹團就沖進來,從此衛姮“櫻桃畢羅”的稱呼就這麼傳開了。因著畢羅是面食,且個圓大。
彼時衛姮打敗對手的慣用途徑是不屑一顧,就偏做著聽而不聞的恣傲,歸他們,本不搭理。
今此場景卻十分相似,衛姮也學乖了,并不踩那凳子,只用手扶著桶沿,預備將桶平放,取了冰碗再扶回去。
只手才夠上木桶,卻一道湖藍冰綾刺繡云海的袖子過來,直接從桶中取出冰碗盒遞給了。
“我幫你取吧。”聽見一聲男兒嗓音。
衛姮抬頭看,只見是個十三上下的年,量與李琰差不多,寬額濃眉,目如黑曜,上略比下薄些,比李琰看起來要稍年長。
記起來是那天太極殿前所見的二皇子,連忙搭手行揖道:“謝二殿下,二殿下怎的會在此?”
二皇子蕭鋃應道:“過來給三皇妹送手帕,看見你在取東西,我便進來了。”
嗓音清潤,對人都是清清涼涼的,像皇家寺院里獨立的青松。
他因為常年在皇寺中修心習,上有一種濯然于世的清落。誰知后來會出乎眾所意料,突然夜圍宮,父皇,奪下寶座。
當然,這其中不得李琰的鼎力相扶,畢竟李琰在軍中在江湖中的人脈扎得甚深,且手段狠辣,出師必贏。只今生李琰若不用報答他父親的那番恩,不知二皇子他還能不能達所愿了。
“哦。麻煩二殿下了。”衛姮致謝說。
蕭鋃睇向小姑娘,桃兒下,白彈的臉頰,眼眸明晰小紅,難怪太后那麼喜歡。
莫不傳說是個給太子送箋的胖嫦娥嗎,今次怎覺得不像。
只溫和道:“無妨。以后在宮中,有事可找我,只要喚個太監就可以了。”
從始到終沒名字,卻給人以暖和之。然而,呂貴妃一系既有心與鄭淑妃、三皇子爭奪儲位,這兩頭便最好保持友好疏離,哪邊都不踏太多。
衛姮暗暗腹誹著,恭敬目送二皇子離開。
轉過來,正要坐下開吃,卻忽見那矮凳上李琰屈膝展袍地坐著,年姿冷逸,一只手上攥著畫軸,悠然地看向自己。
今世最可怕的,是這個圭角不、謀略深沉的家伙吧。
衛姮詫了一下,忙道:“李琰,你這一眨眼功夫怎的飛進來了?”
他已漸長,大是不可讓男兒隨便進出的。
李琰斂眉無畏,這元極宮南北東西多條岔道,莫不由他來去自如。
他的眼底有幾分熬夜的青影,答道:“隨太子殿下進來的,中午看見淑妃名下宮運大桶,怕你栽進去,不放心過來看看。翹翹兒幾時與二皇子相識了?”
不知怎麼的,莫名有幾分醋意。
斂著清雋的眉宇,分明現在才不過多年紀?
可能就想起前世的糾扯,便尤為忌諱。
“他只是路過,遂順手幫了忙。”衛姮便把剛才的事兒同他說了下,又氣悶道:“為何我的事,冷寡淡如李將軍你竟全不落,連栽個桶都曉得。”
好個翹,又來損人。
李琰觀察過,二皇子應當沒重生,若今世他也回來,只怕近日訓,早已同自己結了。畢竟深知李琰外祖公移至他手下的江湖暗門,是不可多得的資源。但這些時候風平浪靜,未有任何異,二皇子也仍如他所呈現出的,寺院清風,斂藏不表。所以應當無礙。
然這也不過是呂貴妃的幌子罷了,呂貴妃把兒子明面上送去皇寺,實際為著迷眾人、離皇后眼界。在那遠離宮廷的寺院里,所的心智磨礪,可遠比其余在皇城中榮華頤養的皇子。是以練就了蕭鋃常人所沒有的深幽,善惡生殺在他眼里不值一提。而真正要得到的,毋寧摧毀也非得不可。
只是衛翹翹今生比從前還要惹眼,只怕有得折騰。
李琰展眉淡笑道:“衛大千金的風事跡豈由人不知,我便不聞不問也會自飄進耳中,更何況日夜在這盛京城下活,什麼聲息不曉得。”
“那都知道我的傳聞,為什麼要娶我?”衛姮不服,這句話問過好多次他都敷衍過去。
今次不再瞞,李琰終于答:“因為也見過你另一面啊,看見你遛貓逗狗跟鳥說話,心想怎會有這麼有趣的姑娘。要是娶回家,就可整日見犯傻了。”
本來前半句聽得角彎起,最后一句衛姮聽得要打。李琰棱角分明的俊臉一沉,忙又正道:“帶了畫進來,原想傍晚出宮時給你,剛巧路過便拿來了。四歲見的葛夫人,隔了許多年怕畫得不像,畫了許多稿,這幅前天畫完,晾了一夜,覺得應當不錯,你且看看。”
言語中幾分謙遜,說著將手中的畫卷遞給。
五月說要給畫,現在六月下旬,衛姮本來以為他忘記了,原還記得。
取過卷軸打開,畫有二尺來長帆彩的篷頂,下面錦椅上坐著一個婦人,鵝蛋形臉,柳葉眉、丹眸,臉上笑容怡然和祥,穿焦杏的織花對襟褙子,姿是高而苗條的。
旁邊還站著個蹣跚學步的小嬰,一手扶在婦人膝上,一手揪著塊小糯餅。
畫栩栩如生,神真,筆亦細。
衛姮沒想到李琰的畫工會這樣好,不輕輕了圖上婦人的服,輕地彎起角:“真,旁邊那個是我嗎?”
李琰答:“是啊。畫歸畫,若記得沒錯,應有八、九分像。你剛滿周歲,我了你句翹兒,你便不理我了。那時真希你能有點回應,但又怕有回應。”
心下暗嘆,幸得彼時母親過去應酬,自己也便認真看了眼葛夫人,今次得以畫出來,滿足衛姮一個缺憾。
衛姮不解:“為何又希又怕有回應?”
李琰并不瞞:“希你能回來,卻又希你仍在那邊,能繼續安逸地活著。”
腦海里略過李琰倒下前,灼灼凝視自己的炙忱眼神。衛姮心弦微微一,上偏犟道:“才怪,我猜著你是怕我煩你。我可提醒一下,前世你不珍惜我,瞞我這哄我那,今時我可鐵石心腸了。但無論如何,都得謝你這幅畫,我會仔細珍藏的。”
話說完叉了塊水果,遞至他致的邊說:“吶,翹翹兒喂琰哥哥吃。”
一塊香的芒果丁,李琰啟口咬下,的涼甜意。
把這小丫頭哄好了,原是件很甜的事兒,兩世都這樣。
他年尚清瘦的臉龐,暈開一抹淺笑。
又溫道:“教你學飛鏢,你要學嗎?日后可防的。我見你也不午睡,若要學,便每日中午去兵庫司,那里有靶子。免得在書院教你,一群師姐們又起哄嚷。”
衛姮也覺得甚妙,難得他如此主教授技藝,便點頭道:“我學的,那明日用完中飯,我便去兵庫司找你。”
“好。”
砰
門被推開來了,李琰正要往窗外跳。
李緋目咄咄地站在耳房外,呼呼氣道:“又是三哥。衛沄你照顧他妹妹,三哥卻把翹翹當小祖宗寵,午間還跳進院宮墻里來,三哥沒點兒出息!”
旁邊站著竇韻,一瞬目有點傷。
李緋原本算著衛姮沒領果碗,特意拿銀子把宮打發走了。這麼久沒見靜出來,心想衛翹翹可能掉進大木桶里去了,結果卻看到這一幕。
原本惶惶蹦跳的喜悅,頓時從高空嘩啦地落進谷底。
李琰太悉這個囂張計較的二房妹妹了,只半倚在窗棱上淡定道:“我跟隨太子殿下明正大進宮,方才二殿下也在此,剛走不到半刻。進宮原為給緋兒妹妹送清涼膏,你母親廣公主讓我順道拿進來的,怎知想衛姮轉,反還被你教訓!”
說著,將袖中一小瓷瓶廣盛坊的清涼擲給。
李緋接過,三哥的力道剛剛好扔到懷里。就是那種只要別人先圍著自己轉,就脾氣沒那麼大了。
本來醞釀著一肚子的話,頓時也忘記說,再一眨眼,那廂三哥頎俊的影已沒影子了。
算了,饒過衛翹翹一次,還有下次呢。
這次失算,在竇韻面前失了聰慧的謀略。只得又作大小姐氣量,安竇韻說:“你別看我三哥生得俊,父親又是將軍,他到底在京中沒基,母親又是江湖中人,喜歡他沒什麼好。而且進了我家,我母親強盛,三房未必有好日子過。”
呼竇韻臉龐一紅,嘀咕道:“我還是英國公府百年舊貴族呢,這京中誰人敢我竇家?”
兩個丫頭對看一眼,才剛剛聯盟起的關系,頓得又生出橫枝兒來。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啦,謝謝寶寶們的打賞,大家!
今天5月最后一天啦,營養不用會自清零,你們懂的w
ps:id好像不能用you箱做為名字,不然評論會被自刪除哦。看到一個小伙伴說評論了沒收到紅包,我昨天看后臺評論是被自刪除狀態,今天找不到了,忽然想起來提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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