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已經下鑰，要傳話到東宮，須得經過重重關卡，比白日里費事許多。

蘇禹好不容易安排好了，返回殿上，發現皇帝也未，仍舊就這麼枯坐著。

他心生詫異。

皇帝雖近年時而不好，可無恙之時，力卻仍然一直保持旺盛。他日理萬機，常常從早到晚一事接一事，從不停歇。

雖常有停下思索，卻從不發呆。

當下皇帝的模樣，蘇禹從未見過。

他心中再度苦，無比盼著朱深能夠馬上回到。他想了想，只得照著朱深平日里做的那樣，吩咐旁人到了太極宮的廚房里，取一碗蓮子羹來給皇帝奉上。

蓮子羹送到面前，皇帝低頭看了一眼，片刻，終于有了作。

他接過羹湯，拿起湯匙，碗里攪了攪。

“朕記得，前番與你閑談，你說你父親尚在，是麼？”皇帝吃一口蓮子羹，忽而問道。

蘇禹一驚，趕道:“小人年時就被父親送進宮了，而后杳無音信，不知他是否還在。”

皇帝停下來，問:“你父親不要你了，你恨他麼？”

蘇禹好歹也是朱深的徒兒，時常被朱深夸獎，說他心思細膩，善解人意。

聽見這話，他想起方才的事，心頭一咯噔。

“自然不恨。”他忙道，“父親生我養我，已經是天大的恩賜，小人激還來不及，又豈敢怨恨。”

皇帝冷哼一聲:“是啊，有人是豬油蒙心了，連你還不如。”

蘇禹暗自松了一口氣，卻不敢再多言，只唯唯應下，低頭不語。

皇帝攪了攪，吃了兩口，又停下來，問:“那你這麼多年過去了，若重遇你父親，你還喚他父親？”

“自然，父親是一輩子的。”蘇禹道。

皇帝點點頭，長長舒了一口氣，轉瞬，又淡淡道:“今日之事不得外傳。”

蘇禹趕跪地道:“小人不敢。”

皇帝頷首，沒再說話。

蘇禹就這麼戰戰兢兢地伺候著皇帝用完蓮子羹，眼看著皇帝的臉舒暢些了，正要退下，卻聽殿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劉廷在殿外道:“臣有急事啟奏陛下！”

蘇禹心中一驚。這劉廷方才不是押九殿下去了麼？莫不是出了什麼事。

他趕退到門外，只聽皇帝招劉廷上前，問:“出了何事？”

劉廷臉蒼白，滿臉冷汗，道:“回陛下，方才臣等奉陛下之命押九殿下前往大理寺，才出了皇城，便在夾道上殺出一群黑人，將九殿下劫走了！”

*

裴淵被人劫走的事，不到半個時辰，就傳到了裴玨的耳朵里。

除此之外，宮里什麼消息也沒有。

他才當上副司，不像二兄裴安那樣能夠隨時宮面圣，權衡之下，他便到了東宮去。

這一等，就是三個時辰。直至天明，太子才從宮中出來。

裴玨趕迎上去，問:“兄長，聽聞父皇病倒了？”

太子頷首，臉上卻無毫悲傷，反倒面笑意。

只見他徐徐在榻上坐下，歇了一口氣，道:“三弟，父皇已經傳令太子監國，待明日朝會，本太子就要替父皇接收百朝拜了！”

裴玨一怔，這事倒是意料之外。皇帝向來康健，看來這回被氣的夠嗆。

“三弟不為我高興麼？”

“自然高興。”裴玨展笑道，“臣弟盼著明日在朝堂上一睹兄長的風采！”

說罷，他忙又問:“昨夜九弟那事，究竟是如何？”

太子也不避諱，一五一十地告訴他。

據太子說，裴淵是由太極殿侍衛總管劉廷親自押走的，人不，足有三十個。裴淵佯裝束手就擒，可去往大理寺的途中，在經過一甬道的時候，兩邊殺出了許多人來。那些人功夫了得，連太極殿的侍衛也不是對手，敗下陣來。

“這些都是什麼人？”裴玨問道，“可查清楚了？”

“什麼查清楚，太極殿侍衛被埋伏，傷了十幾個，他們毫發無損，更沒留下一句尸首，也沒有一點證。”太子道，“不過也不用查，能來救九弟的，還能是什麼人。”

說罷，他“哼”一聲:“河西算是爛到了子里，等我將來繼位，定要連鏟除。”

裴玨了然。他想了想，裴淵這步棋走得可謂是又妙又險。就連皇帝要將他給大理寺這一步，也在他的算計之中。

“而后呢？”裴玨接著問道，“父皇可派人追捕了？”

“自是追了，京城各門即刻加派了金吾衛，不許一人出城。”太子道，“可就在不久前，他們在城門一角發現了暗道，直通城外，推測老九已經順利出走。我方才宮對父皇說，即刻扣押河西道右領軍將軍謝攸寧，如遇反抗，格殺勿論。”

“謝攸寧？”裴玨皺了皺眉，道，“他剛剛立下大功，又是永寧侯世子，只怕……”

“有甚可怕。”太子冷笑，“永寧侯一家跟九弟早就穿了一條子，遲早是個禍害。”

裴玨隨即道:“兄長高瞻遠矚。”

太子坐在榻上，出滿意的笑容。

“三弟與我可謂心意相通。有我兄弟二人，何愁大事不？”他說，“對了，仁濟堂的那對兄妹抓著了麼？我正準備廣而告之，好九弟知道，速速來降。”

“此事，臣弟正要稟報兄長。方才前去東都的親衛已經回來，說那仁濟堂的新掌門王……跑了。”

“跑了？”太子驚而坐起，“怎麼就讓人跑了？沒用的奴才！你即刻通傳下去，讓他們把人抓回來，否則提頭來見！”

“兄長息怒。”裴玨趕道，“實在是那王狡詐，原本一路乖順，親衛放松了戒備。也不知是怎麼跟人聯絡上的，一到渭南，里應外合，瞬間跑了個沒影。臣弟已經自作主張，令他們戴罪立功，即刻去將人找回來。”

“找找找，現在找還有什麼用？”太子氣惱道，“我們不是要套那常晚云麼，等他們都抓到，老九都快逃出生天了！”

太子急的團團轉，裴玨卻不慌不忙，道:“依臣弟所見，如今這副局面，讓九弟遁走河西，也不是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