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怔怔地著他，從他的眼神里，知道他不是開玩笑，也不是隨便說說。

——“……無論如何，不要丟下仁濟堂，不要丟下你師兄。”

“師兄這話說的是真的？”猶豫道，“可師父……”

“這就是師父的意思。”王徑直道，“你可還記得，師父離去前的那夜，他曾留我長談？他向我代的，就是此事。我原想此事需從長計議，待三年孝期結束，再做計較。如今皇城司的變故突如其來，日后愈加形勢難料，此事便不可再等。”

說罷，他看著晚云:“師父也曾叮囑你，要你和我一道守住仁濟堂，是麼？”

晚云頷首。

“晚云，”王道，“要守住仁濟堂，這是唯一的辦法。師父牽掛的，乃有兩件事。一是仁濟堂的弟子們，他不愿見他們因仁濟堂倒下而食無著，四流散；而是仁濟堂的醫和藥方，此乃仁濟堂立之本，務必保住，傳承下去。只要做到了這兩件事，仁濟堂就保住了。”

晚云沉，沒有說話。

這確是是文謙一直以來的想法。

他是個灑的人，從來不會拘泥于虛名，仁濟堂對他而言，也從來不是那些招牌和屋舍，而是弟子們和藥方醫。

“晚云，”王道，“仁濟堂傳到師父手上，師父用盡一生心，將其壯大出五百家分號。如今傳到我們手上，我們需得用自己的方法穩穩接住，讓仁濟堂在別重生。”

王的目灼灼，似沒有什麼能阻撓他。

晚云搖搖頭:“師兄，此法何其難也。皇城司又豈會坐視師兄另門戶，李代桃僵？一旦被察覺，師兄恐怕……”

“我不會以涉險。”王道，“此事，我會暗中辦，從面上看，仁濟堂仍會是原來的模樣。”

“此事，師伯和師叔他們知道麼？”晚云問道。

“師叔知道。”王道，“師父臨終前找他談過，師伯那邊，他也已經留下書。”

晚云想起文謙去世前后，姜吾道那怪異的神，明白過來。那時，他必定是跟此時的自己一樣，了不小的刺激。

“那……為何師父不與我商議？”晚云道。

“因為師父知道，你不必說服。”王道，“你心中也知曉，這是唯一的辦法，不是麼？”

晚云無言以對。

自從知道仁濟堂和皇城司的關系、皇帝對仁濟堂的態度以及仁濟堂的境之后，晚云就時常設想，如果自己是文謙或王，應該怎麼做才能讓仁濟堂從皇城司的麻煩里。讓皇帝大發慈悲，放過仁濟堂是不可能的，剩下的辦法，便只有暗地里將仁濟堂拆分轉移，讓那無關的大部分人從皇城司的控制下逃離出去。

“師父將此事告知師叔之時，他可曾表態？”晚云問道。

“不曾。”王道，“不過他明白師父的良苦用心，想來還是會答應的。”

晚云明白過來，為什麼文謙執意要撐著主持大禮，看著王正式繼任掌門。因為他知道，王接下來要做的事，必定阻力甚大。沒有掌門的權威支撐，他很難服眾。

“若師叔和師伯都極力反對呢，師兄還要這麼做麼？”晚云問。

“若無師伯和師叔的支持，此事必定艱難。”王道，“但再難也得做，事關生死存亡，此事半點不能退卻。”

看著他神堅定，晚云不再多言。

“知道了。”輕聲道，“師兄，無論出了何事，我都會幫你。”

王看認真的神，目深深:“我知道。”

晚云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床邊的月。

今夜與王的長談不可謂不震撼，日后仁濟堂的變故還會更大。

想日后再尋王好好了解細里，但卻不是此時。

晚云站起來，道:“我和阿承不能待太久，我后日便到渭南，按腳程，師兄那時已經京。師父已去，人心易變，屆時阿兄務必小心。”

王卻不以為意地一笑:“我去京師作甚？”

他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塊小小的玉牌，遞給袁承:“傳令給渭南分號，讓他們想辦法將我留在渭南，可用暗樁。”

*

秋風低，拂過太極殿屋檐下的銅鈴。

這是漫漫長夜中唯一的響聲。

皇帝淺眠，只一點腳步聲便能將他驚醒。

這是打仗時留下的病。那時糧寡兵，就怕敵人深夜來襲，因而不敢睡。連瞌睡都只一瞬，深怕一閉眼再睜開便發現首異。

前侍衛、黃門和宮穿的鞋都是特制的，加厚的底，只要輕起輕放，一點聲響也沒有。

也是因此，殿前廣場上傳來腳步聲，在這寂靜的殿前尤其刺耳。

眾人正想著哪個挨千刀的這個時候還走，若是驚擾了圣駕，恐怕活不過今夜。

再定睛一看，竟然是九殿下。

宮門已經下鑰，這九殿下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侍衛總管劉廷對左右打了個手勢，侍衛們都朝裴淵走過去，不約而同地暗自將手握在來刀柄上。

劉廷上前見禮，低聲道:“圣上已經歇下，不知九殿下……”

“煩請通傳，我要見父皇。”

“這……”劉廷為難，訕訕道，“殿下知宮中規矩，圣上歇息之后，不可……”

“你何不問一問父皇？興許父皇也想見我。”

劉廷看他執意如此，也不再客氣:“請殿下速速離去。”

裴淵淡淡問:“否則呢？”

劉廷看他油鹽不進，正要召侍衛們上前將他架走，忽見太極殿中跑出來一黃門，拱手道:“圣上有請，請九殿下覲見。”

裴淵只看著劉廷。

劉廷并不讓路，只道:“請殿下除劍。”

裴淵不由分說地解下朔風劍，轉而到黃門手里，徑直往殿而去。

殿傳來輕咳，皇帝已經起。

宮人伺候著，將他扶到暖榻上，為他披上厚厚的裘。

裴淵步殿，皇帝不悅地看他，目鷙。

“這個時候宮，是想和朕說話，還是想殺朕？”他冷冷道。

今天晚上只有一更，明天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