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替姜吾道施針罷，道:“我知道姜師叔擔憂堂中之事，可師父如今在，許多事他可以做主，師叔何不多休養幾日？”

姜吾道搖搖頭:“你師父也是解不開的煩憂，我也靜不下心來。”

晚云不解，問:“出了何事？’

姜吾道道:“九月是朝廷和市的時候了，和市的藥材早已備好，有一半存放在京師分號的倉庫里，卻被先前那一把火燒得。”

晚云一驚。

朝廷的和市，是一年中藥材易量最大的時候，幾乎占了仁濟堂一年藥材的四，即使一半也有兩。若是燒沒了，損失可想而知。

蹙起眉頭，忙問:“師兄是負責采買的，他可知此事？”

姜吾搖搖頭:“你師兄還在養傷，暫且還不知。此事，其實不能怪任何人。鴻初雖是主管，但他先是去了河西，又往益州，不在京師。按照鴻初的做法，九月的和市，藥材八月才陸續京，但你師父是個未雨綢繆的子，早在七月就備好了一半，沒想到趕上這場大火。”

晚云氣惱不已，道:“這可是一大筆錢。火既然是封家放的，府也有了定論，不能封家賠麼？”

姜吾道說:“封家縱然要賠，也得案子結清后。所以你師父方才去二殿下那里，一方面讓他幫忙催請三司查封爽縱火，另一方面再著人加采買。可二殿下的意思是，魏州水患一事更為重要。再者，封爽縱火一事還波及了五殿下。他才剛剛薨了，不宜速查，所以有意先擱淺。”

晚云不由得想起今日裴淵和裴瑾的談話，咬了咬。

“魏州水患一旦定案，圣上興許對封家會有惻之心，為了避免兩案并重，縱火之事便會從輕發落，興許會被封家躲過去。”

姜吾道苦笑:“正是。不過這點錢對封家而言不算什麼，他們若要息事寧人，應當會大方。”

晚云眉頭鎖:“那師父如今作何打算？”

“他還能如何，自然是準備面圣，將這損失要回來。”

“而后呢？出了這等意外，朝廷可會推遲或取消今年的和市？”

姜吾道哼了一聲，道:“若是朝廷應了，何人來補上這個空缺，自然是不能輕易答應的。”

“可已經快到八月了，九月就要和市，如此大筆的藥材如何能在一個月籌集？”晚云思忖片刻，搖搖頭道，“師叔，此事該告訴師兄了。縱然師父是掌門，可已經將此事給師兄多年，平日里藥材從何采買，如何采買，走哪條商路最快，師兄才最是清楚，遑論這十萬火急的大事。”

“我亦是此想。”姜吾道嘆口氣，“可此事繁瑣，勞心勞力，你師兄重傷在，怎能吃得消。”

他說罷，看向晚云，“故而我打算將此事予你，由你協助你師兄完，當做你這二主事的頭一件差事，可好？”

晚云沒想到他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眼睛一亮:“如此自是甚好！”

*

回到安邑坊的宅子之后，晚云直奔王的屋子。

文謙正巧也在，在屋外，晚云就已經聽到了“和市”“藥材”之類的字眼，心中明白，文謙已經對王開口了。

果不其然，當走進去，只見王的臉有幾分凝重。

“方才姜師叔說巧了，師兄養傷在床，正巧讓我來向師兄學兩手。”晚云擺出笑臉，“師兄就教教我吧，你告訴我該怎麼做，讓我過過采買的癮。師兄不知，在瓜州時，我看師兄與陶公易，大手一揮，花出去的錢財便有上萬貫，讓我好不羨慕。如今我當上了二主事，手下管著的人也不，總不能有名無實，師兄也讓我品一品花錢的樂子才是。”

王看著，心復雜。

哪里是真想過什麼花大錢的癮，不過是想安他，幫助他，可又怕傷了他的傲氣，所以故意借了這麼個由頭罷了。

“花錢不比掙錢難，花的不好是虧錢，花得好是省錢。”文謙道，“采買水深，你切不可輕浮輕信，事無巨細，都要好好跟你師兄討教，知道麼？”

這話是直接應許了。

晚云一喜，忙看向王。

王見這二人一唱一和，也只得接。

他看向文謙，道:“師父方才說之事，我還另有擔憂。若圣上給師父這個面子，讓封家服，賠了仁濟堂，那麼還能否再給師父一個面子，讓師妹從皇城司的糾纏中？”

這話很是突然，晚云的笑意僵了僵，未幾，看向文謙。

“世間之事，從來沒有十分把握之說。”文謙淡淡道，“但我盡力而為，七分總有。”

晚云的心頭一松。

文謙不是個喜歡空口許諾的人，但他一旦說了，就定然會做到。他里說的七分把握，跟十分其實相差不大。

王卻神不改，道:“圣上并非善與之輩，師父打算如何說服他？”

“天下人之中，最了解圣上的，除了我，并無第二人。”文謙道，“我自有辦法。”

王皺了皺眉，頃，道:“弟子以為，封家之事，既然圣上已經表態追查，師父便不必之過急。諸事錯，不能面面俱到，與師妹之事相比，那些許錢財無足輕重。重新采買雖花費甚巨，但仁濟堂畢竟這些年攢了不家底，我想想從哪里騰出些錢來，總能對付過去。”

“此事不必再議。錢款要追，且要抓時間追。時間長了易生變數。這被毀的鋪子和和市藥材折在你師叔的頭上，我須得替他出這個頭，不能他委屈了。”文謙道，“可對于你們倆，當下首要的，是先將和市對付過去。無論圣上那邊如何決斷，這邊也是等不及了，錢款要先備好，你可想好了出？”

王無法，只得道:“京師分號本就盡欺凌和盤剝，如今還雪上加霜。弟子向姜師叔詢問過，這筆錢，京師分號是斷然拿不出來的，只能由總堂來出。和市的錢加上分號各屋舍重建，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弟子尋思，該用錢莊了。”

文謙沉片刻，頷首:“如此，你去辦，我明日就將印信給你。”

晚云在一旁聽著，知道此事對于仁濟堂而言，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