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他從玉門關將太子接回京師，一路上無微不至，與太子誼更為深厚。

如今得了他這句話，太子更覺安，一下打開了話匣子。

“五弟要是有你一半的懂事，也不至于父皇母后和我如此傷心。”太子慨道。

“兄長過譽了。”裴玨道:“多事之秋，五弟一時了心智，也在所難免。我曾聽太醫署的人說，左仆聽聞了五弟心神不寧，就曾招太醫署去看。只是五弟先一步被皇城司抓了去，此事就耽擱了。都是諸多巧合，否則若得妥善照顧，必定不至于走到這一步。”

聽得這話，太子訝道:“舅父竟早就知曉了麼？”

“正是。”

太子冷笑道:“舅父知道五弟神志不清，不該親自去看麼？怎麼只讓太醫署去？果然不是自己的兒子，沒有半點上心。還言之鑿鑿，說我和五弟也是他的孩子，人作嘔。”

太子看了一眼沉默在一旁裴玨，想自己說的太多了，于是道:“三弟不要介意，我不過埋怨幾句，左仆是我舅父，我自然是敬重他的。”

裴玨趕道:“自是如此。左仆是群臣之首，沒有人不敬重他。只是臣弟方才聽兄長的話，與某些傳聞不謀而合，所以走了會神。”

“什麼傳聞？”

裴玨猶豫片刻，湊上前去低聲道:“傳聞左仆袒護太子，好似將太子當自己的孩子，實則要不過裹挾太子，用太子的名義去全自己的野心。”

太子大驚，原來并非他自己這麼約覺得，坊間竟已經有此傳聞。

“甚至還有更難聽的。”

“什麼？”

裴玨言又止，在太子的堅持下，無奈地小聲道:“甚至有人議論，太子其實是左仆的兒子。”

……

想到這些，太子只覺一陣惡心。

他令裴玨務必將謠言撲滅，若有人妄議格殺勿論。而后，他愈加忌恨封良。這老賊要毀他到何番田地！

天邊響起一陣悶雷，太子目火，人已經來到了椒房殿。

皇后半睡半醒，頭痛不已，腦海里都是裴律的臉。

聽來報的侍說，裴律是自刎而死，只一劍就自己斷了氣。

好像看到裴律站在青紗帳外，對拜道:“母后，兒臣走了。”

“不！”哭喊了一聲，就從睡夢中醒來，看青帳外確實站了一人，嚇了一大跳。

定睛再看，卻是太子。

“母后夢魘了？”太子上前問。

皇后抹了抹淚，神憔悴:“又夢見五郎了……”

見太子臉不霽，忙問:“你怎麼回來了？方才不是和你舅父面圣去了麼？”

太子神沉沉。

方才，他在帳外獨自站了許久，已經冷靜了下來，決定好好與皇后說封家的事。

“母后，”他說，“五弟已經被封家害死了，母親為何還要兒臣依附舅父？”

皇后一怔，長長嘆息。

何嘗不懂太子的心魔，只是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此時并非置旁事的時候。”說，“先讓要之事過去吧。而后，再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太子冷笑一聲，“母后明鑒，無論此事過不過得去，兒臣都決意與封家一刀兩斷，不屑同流合污。”

皇后看著他，悲從心起。

裴律才以自盡的方式讓面掃地，太子為何還不懂事？

“啪”地一聲，一個耳狠狠落在了太子的臉上。

太子捂著臉，著皇后，驚怒而不可思議。

縱然皇帝對他嚴厲，可皇后對他向來溫和，連大聲說話也不曾，更不必說這等對待。

柳拂聞聲，趕從外間進來，見得這形，也是下了一跳。

“中宮……”

正要上前，皇后卻厲聲道:“出去！”

柳拂知道的脾上來，忤逆不會有好下場，忙應下，退了出去。不過不敢走遠，只留在門外。

殿上，仍然之聲皇后和太子二人。

皇后看著太子，已是沒流滿面。

“你可知為了你……我，還有整個封家……究竟付出了多心？”的聲音低低，氣得發抖，“一刀兩斷？同流合污？我在你心里頭，就是十惡不赦的惡人麼？”

臉上火辣辣的，可相較于心，皮之痛已經不算什麼了。

“這句話從小到大，母后已經和我說過多次，不必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復。”太子咬著牙，冷聲道，“可母后一直說，我便該信麼？母后這麼做，為的是我，還是你自己？”

皇后通紅的雙眸里，目倏而沉下:“何意？”

“母后是個明白人，知道母憑子貴的道理。若我不是太子了，母后還是皇后麼？”

又是“啪”地一聲，一記耳又落在另一邊臉上，比方才更是響亮。

太子幾乎被摜倒在地，角登時腫了起來。但他已然麻木了，不覺得痛，也沒有毫震驚，只默默地繼續跪直了。

心底卻因為這兩記耳而變得沉寂下來。有什麼正一點點裂開，仿佛一座號稱堅不可摧的城池，城墻已經崩出了豁口，

“母后，”他了角的，冷笑一聲，“我似乎知道了，五弟為何去死。”

皇后面無表，冷聲道:“阿律的死早就代在了書里，是他自棄了。”

“是麼？”太子雙眸深深:“母后莫非真的這樣想麼？”

“你知道你還因薛鸞之事責怪母后。可你更要知道，每個人都為了你付出了代價，包括阿律。”皇后道，“這是出生在天家的應有的覺悟。阿律實在太懦弱了，只知逃避，以至于發現自己扛不住，就去尋了短見。是我沒有教他堅強和忍耐，這是我的責任。”

太子勾了勾角:“事到如今，母后還是這麼想。難怪五弟至死也未能說出真心話，因為他知道，即便說了母后也會當做沒看見。母后從來只一廂愿地活著自己的世界里，從不愿意睜眼看看旁人，即便是自己的兒子。”

皇后難以置信地看向他:“我不知道你中了什麼邪。我這一路走來，了多指摘，我都忍了。可唯有你，沒有資格這麼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