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謙禮道:“圣上未曾召見，草民自不敢驚擾龍。”

皇帝冷笑:“如此說來，竟然是朕的錯？”

文謙趕道:“草民有罪。”

皇帝站起，走到他跟前，凝視了好一會，才抬手扶他起來。

他道:“這些年，你也背著朕做了許多事，包括收養了阿庭和仲遠的兒。你為何不告訴朕，是怕朕害了他們麼？”

文謙神平靜:“稟陛下，這是阿庭和仲遠的愿，草民不過如故人所愿。”

皇帝聽罷，卻笑了笑。

“朕記得，當年揮師京前，朕曾問過你，是否還找得到阿庭和仲遠？朕想讓他們看看朕的河山。你那時卻說，不知他二人去了何，你騙了朕。”

此話說出口，便是判了個欺君之罪，可文謙卻毫無懼:“彼時仲遠已經離世，阿庭已經在彌留之際，草民所作的，亦是如故人所愿。”

“放肆！”皇帝突然出怒容:“你口口聲聲稱之為故人，他們待你如何？朕又待你如何？”

他咬牙切齒，冷冷道:“朕才是助你大事之人！朕給你的好，哪件不是實實在在。你睜大眼看看，仁濟堂全天下開了多？沒有朕，你可有今天？不僅是你，還有你養的那群狗東西，又是如何報答朕的？你可知道，因為此事，朕剛剛丟了一個兒子。朕的五郎沒了！”

他紅著眼眶直視文謙，又重復了一遍:“文謙，朕的五郎沒了，沒了！”

文謙一早收到皇城司的消息，便料到會被皇帝遷怒。可無論如何，他是仁濟堂的掌門，是王和晚云的師父，須得上前來承這番怒氣。

他低聲道:“圣上節哀。”

“節哀？朕要解恨！”皇帝咬牙道，“你要用誰的命來讓朕解恨？是王庭的兒子，還是常仲遠的兒？朕倒要看看，你要如何跟你的故人代！”

文謙終于抬頭，迎向皇帝的目。

皇帝通紅的雙眼悲憤加，微微抖著，仿佛一只困。

文謙喚道:“清和，別這樣。”

清和是皇帝的字，上一次有人這麼稱呼他，已是十分久遠。過去四人玩得要好時，其余文謙、王庭和常仲遠從不他大王，而是他清和。

這一，便到了王庭和常仲遠離去，到新皇登基。

文謙那時玩笑地恭維:“我如今要自稱草民，喚清和陛下了！”

從這一句開始，文謙便正式改口。

如今算來，這一聲清和，已經相隔七年。

皇帝后退兩步，眼中淌出淚來。

他側過去，用袖子了。

文謙垂下眸，道:“清和，這些年來我將鴻初和晚云視如己出，也算是半個父親了。故而你的喪子之痛，我亦同。可我的孩子不會冤枉無辜，我相信他們，我也相信你有那份公正，否則晚云在你這里待了那麼久，你要做什麼也都做了，何須等到我來？”

皇帝沒有言語。

他蹣跚兩步，走到一扇屏風面前，背對文謙站著，好一會，喟嘆一聲。

“萬不曾想到，阿庭和仲遠走了那麼多年，他們的兒又輾轉來到了朕的跟前。”他說，“朕方才見到常娘子第一眼，便覺那眉眼有些仲遠的影子。”

“不僅眉眼像，也像。”文謙道，“隨遇而安，自得其樂。可若是急了，一樣能做出壯士斷腕之事。”

皇帝不由看他一眼。

文謙回視著，并不避諱。

“可仲遠可曾對這兒有半分上心？”皇帝冷冷道，“自己滿腹學識，卻讓親生兒流落民間。晚云……哼，這般俗氣。乍聽到之時，我還以為姑母弄錯了。常仲遠的兒怎麼能晚云呢？”

文謙沒有接話，頃，卻道:“清和可曾后悔？”

“后悔何事？”

“后悔當年對仲遠的誤解。”文謙道，“他姓埋名，與世無爭，足見其淡泊名利，而非為了權位，阿諛奉承，卻不顧百姓死活的貪婪之輩。”

“這麼多年過去，我在你眼中，仍是那等不識好歹的昏君。”皇帝目寒下，“仲遠他們為了懲罰我，遠離了我，你也一樣。”

文謙的臉上出一，苦笑，搖搖頭。

“清和還不明白麼？”他說，“仲遠他們離開，并非怨懟，而是他們真心知道留在你邊，只會是你的掣肘，我亦是如此。至于晚云，仲遠只希過尋常人家的日子。若非他夫婦二人突然染病過世，晚云便會在那山村里過完這一輩子。如今看來，到底是事與愿違了。”

他的神有些意味深長。

皇帝明白他的意思，道:“九郎昨日和我說，他要娶晚云，可我還未細問，你可知是怎麼一回事？”

文事已至此，文謙也沒什麼好瞞的，于是將二人當年相遇和重逢的事說了一遍。

皇帝聽著，越聽臉越是難看。

“你明知他二人份，竟坐視他們此孽緣！”他說，“豈非故意為之！”

文謙亦目清冷:“九殿下是清和的兒子，他秉如何，清和最是清楚。他認定的事，阻撓有用麼？清和也素知我品。利用故人孤算計報仇，清和或許做得出來，我卻做不出來。”

皇帝瞪著他，一時竟啞口無言。

文謙嘆口氣，道:“我以為，事已至此，糾結無益，清和該往長遠思慮才是。清和見我，想必亦是為了此事。”

皇帝的神有些微不定，而后，他深吸口氣，終是平靜下來。

“你是說，這常晚云，一個人從廣陵追到了涼州，又從涼州追到了玉門關？”他重新在榻上坐下來，淡淡道，“一個弱子如何識路，又如何抗得過風餐宿的艱難？你莫不是誆我？”

“并非弱子。”文謙道，“與他父親一樣，看著文弱，實則剛強。我不曾將從小生慣養，路上那點苦對而言，不算什麼。此事，在皇城司的線報里亦有提及，你若不信，找皇城司一查便知。”

皇帝不置可否:“你原本打算如何安置這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