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瞥了一眼皇帝，只見他正低頭喝茶，看不清臉上的神。

“你父親可曾與你說起過去？譬如，他是否有朋友，又是如何習得一本事？”過了一會，皇帝又問。

晚云怔了怔，不由得腹誹。

皇家規矩果然大，皇帝召見，不但要問父親是做什麼的，連父親過去的朋友也要問，只怕查祖宗十八代也不遠了？

見晚云出為難之，皇帝道:“你可大膽地說，朕赦你無罪。”

“不是民不敢說，而是在民的記憶里，父親幾乎不提起過去，民也無從得知父親曾過什麼朋友，從哪里學來這滿腹經綸。”

“那你父親平日里，與你母親和你都說些什麼？”

“民那時年，記得不甚清楚。印象中，父親常與母親說起些許趣事。”

“什麼趣事，你且說些來與朕聽。”

*

楚王府。

裴安看了陶得利的傳來的信之后，將信轉給石稽。

石稽看了一眼，詫異地問:“圣上單獨召見常娘子？他是如何識得常娘子的？”

裴安想了想，道:“不難猜著。姑祖母前腳才走，他后腳就召見了，不是姑祖母提起的還是誰？我猜姑祖母如何和父皇推心置腹了一番，想走常公和王公的人，連帶著將小云兒的世代了。”

“如此，譙國公主豈非走了險招？”石稽問，“若圣上想起些許不痛苦的往事，又見娘子把事鬧到了朱雀門來，一怒之下，將娘子祭旗了可如何是好？”

裴安亦覺得譙國公主這招太險。

晚云若要嫁給裴淵，皇帝確實遲早會知道的世。可凡事都講究個時機。裴律剛剛出了事，皇帝的緒不定，確實難保會做出沖之事。

“這個時候，我等只有相信姑祖母了。”裴安嘆了口氣，“是個明人，若當真要算計起來，我也不是的對手。最重要的一點，小云兒是常公之后，害了誰也絕不會害了。因而可想，姑祖母必定有十足的把握才敢去冒這個險。”

“那郎主打算什麼也不做？”

裴安蹙眉問道:“我要做什麼？”

石稽一窒:“自是宮面圣。”

裴安白了他一眼:“九弟必定在那里了，我去湊什麼熱鬧，招人厭麼？”

*

晚云才殿沒多久，裴淵就到了太極殿外，但并未讓朱深通傳。

朱深松了一口氣，和他一道在偏殿等候。

裴律已經去了，皇帝正是傷心時，也是父子二人緩和關系之時。只要裴淵不要主去招惹皇帝，前兩日的那些不快很快就會被裴律自盡所帶來的傷懷掩蓋。

他對裴淵道:“殿下莫急，小人方才在門外聽了聽，圣上但凡問話，娘子皆對答如流，沒有什麼不愉快。圣上如今正是需要人寬解的時候，娘子蘭質蕙心，必定能圣上滿意的。”

裴淵看他語重心長的模樣，明白過來他的意思，道:“阿公不必勸了。我縱然擔心云兒，也不會再對父親說那日的話。另外，我讓人去接了一位前輩前來勸說，到時，煩請阿公替我通傳。”

“哦？不知是何人？殿下先與老奴說說，讓老奴心中有個主意。畢竟圣上現在不太愿意見人。”

“阿公稍后就知道了。”裴淵道:“此人，父皇一定會見。”

*

半個時辰后，晚云還未出來。

樓月手持令牌開道，一路暢通無阻地從通化門直奔宮城。

宮的各項盤查都用齊王府的令牌下，裴淵親自到宮門前去迎他，拱手道:“文公別來無恙。”

文謙已經許久未見他，一時有些認不出來，問:“郎君是九殿下？”

裴淵約憶起當年他與文謙在山居中相遇，文謙也是這副神，問道，足下是裴家九郎？

“正是。”裴淵微笑，“這許多年過去，文公倒是不曾變。”

文謙苦笑搖頭:“殿下不必過譽，世事難料，在下也不過是一介郎中，豈有不老之理。”

寒暄一番之后，裴淵趕領了文謙宮。

朱深在太極殿前見著了裴淵所說的前輩，目定了定，趕拜道:“文公別來無恙。”

文謙風塵仆仆，解下上的風兜，看了一眼不遠的太極殿，道:“老朱，圣上見我那徒兒做甚？速速帶我去見他。”

朱深不敢耽擱，趕殿去稟報。

不多時，卻見晚云從里頭跑了出來，高興地喚道:“師父怎麼來了？”話音才落，隨即又看到裴淵，更是欣喜:“阿兄也在。”

文謙和裴淵看無恙，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朱深也跟出來，笑道:“方才在下聽娘子和陛下有說有笑的，是否說了許多趣事？”

晚云點點頭:“圣上似乎喜歡聽父親的故事。我便將父親當教書先生是的趣事告訴他。圣上便說父親教書教的那般好，我的學問必定也好，可誰知父親半點也沒教我，圣上聽罷便笑了。”

眾人聽著，面微變，文謙的臉上更是沒有半點笑意。

他將朱深拉到一邊，問:“晚云的世是誰與圣上說的？”

朱深無奈道:“是譙國公主。”

文謙“哼”一聲。

“文公不必太過煩憂。”朱深道，“依在下看，圣上只是想多聽聽常公后來的事。”

“他哪里是想聽仲遠的瑣事，分明是要聽仲遠有無議論他。他好的還不是那幾分薄面？”文謙惱道，“幸而仲遠是個清醒人，即便居時也從未與旁人說起過去，否則由這丫頭的說出來，后果不堪設想。”

朱深不好說什麼，趕道:“文公先別說這些，圣上在里頭等著了，文公進去面圣吧。”

文謙點點頭，將晚云托付給裴淵，便理了理袍，殿去。

朱深看著他的背影，深深嘆了一口氣。

該來的總算了。

*

皇帝不復方才的隨意，在正殿上端坐著，居高臨下地看著俯跪在跟前的文謙。

他未喊起，只說:“朕前幾日還想，不知道再過三個月，你會不會現。不想今日就來了，倒是給朕面子。”